一张纸条的小故事

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很短，三个字，对不起。

我已经没有应付朋友恶作剧或者调戏短信骗子的心思。于是删除不再理它。过了半晌那个号码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是林小清。

我立刻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这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我们同桌了三年。但是小学毕业之后我们便鲜有联络交集。所以看到信息的时候我瞬间困惑。到底当时是一件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当时要怎么样的内心阴暗，后面对我造成了如何恶劣的影响深远，才能让我的这位同学时隔多年仍不能释怀。于是我立马入戏，回道，恩，你讲。

短信很快有了回复，说，呃，你还记得我们小学时候的副班长吗？

这一下打开了我的记忆匣子。他所说的副班长我自然是有印象的。那是一位女同学，极其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得颠覆古人。美中过足的是比我高出一些。但是当时流行着一些“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等等叉叉不是叉叉格式的傻叉口号，我信奉得气贯云霄。心想挑战一下也是可以的。改良后代没什么不好。于是不到一米三的我便毅然爱上了将近一米四的她，结果自然未果。三年下来除了每天为了要看她仰得我脖子痛以外别无所获。如今时逢落雨时节偶尔都还隐隐发痛。为爱而伤啊。。有木有。。好久后我才明白改良后代终究任重道远，我不能便宜我孙子。

我从记忆里出来，回短信过去，说恩，记得。

这次信息回复得有欠效率，说有关纸条的。

我已经开始有些头绪了。忙不迭再一头扎进回忆长河里。

写给那位副班长的纸条我只写过一张。当时临近毕业，自知时不我待，我不能闷声暗大恋了三年，到分开都没有表露心迹。便鼓起勇气气铆足劲头写了一张纸条，约她放学之后在校门口见面，“有话对你说”。写完之后发现勇气已经挥霍得差不多，实无胆量再亲手交给她，便托我这个同桌代为转交。

放学之后我便以熊的力量提起书包，豹的速度奔到门口，再以鹰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从校门出来的同学。当时这些同学们一定觉得我特别傻。因为我是那样认真巴巴地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但是我当时有一股义无反顾的力量，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我今天还就注定了。但是等到我把校长以及我们的学校门卫都注视完了，我的心上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想到此，我仿佛有些明白过来，愤怒地再次从回忆里窜出来，发信息问道，那张纸条怎么了？你是不是帮我丢掉了？

半刻钟后信息才回复过来，之间还拒听了我两个电话。说，你不要打电话过来，我不会接的。。纸条我没有帮你丢掉，只是加了一个字，学校门口，我悄悄改成了学校后门口。

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恨不能立刻自己化成短信再把自己发送过去暴打他一顿。

那边又发来信息，说是的，可是我后来也悄悄到学校后门去了，她竟然在等你。当时我很生气，她怎么可以喜欢你。。我就骗她说你已经走了，让我告诉她不用等了。

我真的几乎就要哭出来。

好半晌我才发信息过去，说无论如何，我要见你。之后我再打了数个电话，一一被拒。

信息终于有了回复，说好吧。。我就在学校这边，你是在老家吧？你能过来么？

我再次以豹的速度和豹的脾气杀到了小学。远远地便看到他站在学校门口。

多年未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多半是不能认出他来。他比儿时似乎要更为不协调的清瘦，穿着一件浅白色格子衬衫，把他衬得愈加单薄。皮肤有些暗黄，整个人仿佛都毫无神采。他见到我后很不自然，两只手背在身后，肩膀不停地抖动。显得惶恐不安，久久不语。

不知何故，我竟有些于心不忍了。我走近去，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他，他摆了摆手。我把烟点燃，率先打破僵局，我说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你今天告诉我这个，我肯定是不爽的。你看没看过蝴蝶效应。你这一个小举动，很有可能别人的人生就被改写了。

他抬头看了看我，立即又低了下去。像极了一个做错事后见到老师的孩子。

我说，你看，假如说你当时没有从中作梗改我信件，也许她就接受我了。那之后我和她也许就会在一起。没准还会结婚，再有个孩子什么的。那现在我会是怎么样呢。现在几点？噢七点。那我就应该和她们看看新闻什么的。一家人不晓得多幸福安乐，还和你在这聊什么过去人生啊。。

我说你也不要不说话，不说话算个什么意思。事情已经如此，我也不是特地来指责你什么。可是我们必须要说清楚，以免你继续自责，也免得我莫名其妙。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会那样做呢？你说啊。

不想他竟然哭了起来。

他蹲下身来，用手指一笔一划在沙地上写道：我喜欢你。

我脑子顿时一顿空白。他忽然起身，用手拭了一下眼泪，交给我一张纸条，之后便逃也似的跑开不见了。

过了许久，我慢慢缓过神来，打开那张纸条，里面写道：

你好，你还记得你以前给我写过的一张纸条么？当时我被曾老师批评，在教室里哭。你递给我一张纸条，让我不要哭。说你在我旁边，有什么事可以帮我。当时我就慢慢没有哭了。可是你不知道，从此以后我再没哭过，因为我你说你会在的，有什么事都会有人帮我的。——尽管你后来一直不在。后来我也没有上学了，因为你不在我左边了。我不喜欢我的中学同桌。我不会让他们坐你的位置。也请你原谅我挂掉了你七通电话，原谅我等下不会和你说话。因为一次手术中我的声带受损，我已经哑了。。对不起。我很遗憾，那句喜欢你，我不能亲口对你讲，可是你知道吗？我自己听得见。我清楚地知道那句话每一个字的发音。它们是那样温暖而饱满，只是真的很遗憾，我不能开口让你听见。。

看完纸条我有些迷糊了。初夏的风竟忽然让我冷得有些不适应。我把纸条照着林小清折叠过的痕迹折好，但是我发现它已经沾满了不知道是汗水或者别的什么，始终不能完全的恢复全貌。

我终于有些气馁，但想到它已成这样，又霍地释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