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顾凤莉的名字，很多人是陌生的；即使是资深的87《红楼梦》剧迷，对她也是不了解的，因为在87《红楼梦》长长的演职员表里稍不留意你不会注意到这个名字，他在我们剧组里担任的工作是导演助理，是第一期演员学习班的形体老师。对于老一辈的戏迷尤其是昆曲迷是不陌生的，顾凤莉是响当当的名角儿，她的名字和《红楼梦》中敢爱敢恨的晴雯紧紧联系在一起，年顾凤莉主演了由王昆仑先生新编的昆曲《晴雯》，成功塑造了晴雯这个形象，誉满京华，更是在上海连演13场，收获了掌声和鲜花，被誉为活晴雯。由此，顾凤莉和《红楼梦》结下不解之缘。
顾凤莉演出剧照
是命中注定，顾凤莉是要和《红楼梦》结缘的，命中注定她是王昆仑先生理想的晴雯人选。
年夏，顾凤莉和她的老师一起演出《钟馗嫁妹》，她扮演钟馗的妹妹，当时王昆仑先生和他女儿来北昆看戏。戏毕，王昆仑先生走上找到顾凤莉，询问了她的一些情况和鼓励了几句后离开北昆，这件事顾凤莉也没有上心。
有天，刚解放的时候进入戏校学习昆曲、被誉为是国宝班的年轻演员顾凤莉在剧场观众席上坐着看同事排练。导演过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著名戏剧家、导演阿甲先生；阿甲先生轻轻打了顾凤莉的一下脑袋，顾凤莉很生气，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人，一回头，说：干嘛。阿甲先生问：你是顾凤莉？顾凤莉说：怎么了？阿甲先生看了看着顾凤莉，不言语，顾凤莉也不说话，于是，阿甲先生微笑着走开了。等阿甲先生走开后，顾凤莉身边的同事问她：你知道他是谁么？顾凤莉说：我说不知道。同事说：他是中国京剧院院长阿甲先生。顾凤莉说：哦，他打我脑袋干嘛呀？！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顾凤莉才知道真相：让她来主演新编《晴雯》里的晴雯不是由王昆仑先生提出来的，是这出戏的导演阿甲先生提出来的：这晴雯就是顾凤莉。北昆的院长说：顾凤莉她不行，她现在声带结节唱不了。阿甲先生站起来了，不让顾凤莉演晴雯、你们就另请高明。院长赶紧把阿甲先生请回来，说：那就让顾凤莉演晴雯。
这个时候的顾凤莉正在排练另外一出戏《昆陵》，院长的电话打到排练厅，要顾凤莉准备晴雯这个角色。听了这个消息，顾凤莉吓傻了，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晴雯这个角色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懵懵懂懂去了昆剧《晴雯》组，剧组就用笛子给她试了试音，试音之后就正式通知她：进入《晴雯》组的排练，A组。
为纪念曹雪芹先生周年，北昆请王昆仑先生新编昆剧《晴雯》，这出戏是北昆的重点剧目。顾凤莉很紧张，认真排练，临到彩排的时候她病了，但是戏比天大，在最后一次彩排、审查的时候，顾凤莉豁出去了，终于完成了《晴雯》的彩排。可她心里没底儿，不知道王昆仑先生和阿甲先生对她的表演是否认可。她的妆还没卸，就被叫到剧场休息室，周扬先生见到顾凤莉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晴雯赚了我好多的眼泪。
新编《晴雯》公演后，引起京城的轰动，北昆开始以《晴雯》剧目开始在全国巡演，所到之处更赢得观众们的喜爱和掌声。
顾凤莉主演的由王昆仑先生编剧昆剧《晴雯》剧照
这样的好景没有多久，文革开始，中断了顾凤莉的黄金年华时期的艺术之路。这样一耽搁就是十几年，等到文革结束，顾凤莉摩擦拳擦掌准备重返舞台的时候，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她无戏可演。闲不下来的顾凤莉对恩师王昆仑说了自己的苦恼，此时恰逢87《红楼梦》剧组成立顾问团，王昆仑先生是顾问团的重要专家之一，就带着顾凤莉参加了由时任中央电视台副台长的戴临风先生主持的第一期87《红楼梦》演员学习班。
时隔30多年，顾凤莉还清楚记得戴临风先生在学习班开班会议上说的铮铮誓言：我们一定要拍好电视剧《红楼梦》，我把我的晚节就压在电视剧《红楼梦》上了。开班会议结束后，顾凤莉陪着王昆仑先生回家，俩人在车上一直在议论戴临风先生立下的誓言。王昆仑先生希望顾凤莉不要荒废时间，不能登台就去做传帮带的工作。王扶林导演更是欢迎顾凤莉加入《红楼梦》剧组，让她负责演员学习班的形体课。每天早上的形体课，顾凤莉针对《红楼梦》剧组的要求，给年轻演员们编了不少形体组合，让他们举手投足间更有古典韵味，更加贴近人物。
第一期演员学习班留影。左起：尤二姐张明明、顾凤莉老师、宝钗张莉、凤姐邓婕
第一期演员学习班结束后，顾凤莉被王导和剧组安排去南方继续遴选宝玉的演员。87《红楼梦》对于宝玉的人选非常苛刻，顾凤莉选中的演员也被当选，这个时候的她一下深深体会到了王导对这部戏的高标准和严要求，更体会到了戴临风先生为何立下那样的誓言的决心。
“最后找到欧阳奋强来扮演宝玉，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顾凤莉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心情，“我完成前期工作之后，被王导安排进入了导演组，担任导演助理，更加觉得这个工作不能有丝毫倦怠和粗心，一部戏的成功是多少人精益求精的心血结晶。”
对于一个昆剧名角来说初次触电却去担任了苦累繁琐的导演助理工作，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演员的调度、到场、拍戏工作，彼时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那时我们都很单纯，能参加拍戏又是拍摄《红楼梦》，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新的艺术创作。”顾凤莉老师笑意吟吟却又是满足地说，“我能改行而且一干就是十年，收获很多，还是应该感谢央视和王导。”
没有一丝怨意的顾凤莉积极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剧组从来没有因为她负责的工作而耽误拍摄进度，有人说顾凤莉是一仆二主，就是拍大观园的戏她要跟着，拍荣宁二府的时候她也得跟着；其他人可以休息，她不能休息，她是连轴转地工作着，剧组的人从来没有听到过她为此抱怨的话。
有个主要演员只有没有她的戏，就会回到单位四处演出，顾凤莉一看过几日就是这个演员的戏，找不着人了，她就守着电话打长途电话四处找人。终于找到那个演员了，等到她回到剧组，顾凤莉反复叮嘱她：以后你再要去哪儿演出，一定要告诉我行程，咱可不能影响拍摄。
对于年轻演员顾凤莉是爱护的。在剧组，她很欣赏晴雯的扮演者张静林的表演。“张静林很聪明、很灵，对她撕扇那段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把晴雯的性格演出来了，你看她撕的那个镜头感、节奏感都把握得极好；虽然我们同是扮演晴雯，我没有给她指导，她是会演戏的好演员。”
尽管就此离开了舞台、做起了幕后工作，87《红楼梦》还是让顾凤莉重新在戏里过了一把戏瘾。在拍第十三集“清虚观打醮”的大场面的时候，其中有段戏中戏。顾凤莉从北京请来了师哥和当地川剧院的演员搭戏。没过一个礼拜，师哥不干了。
“我师哥跟我说，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拍了，和他们川剧演员没法搭戏。这可把我吓着了，我没完成任务啊，那怎么办？清虚观打醮可等不得人啊，我说您有什么意见您说，我能帮你解决我给您解决，您别给我撂挑子，您给您师妹撂挑子我可怎么办。他说那你演那公主，一下子把我僵在那儿了，我说我得维持现场的群众演员，我忙不过来。（他说）那我就不演。把我挤兑在那儿了。我那天好苦，从早上八点钟就累上头一直累了一天累到晚上。我怕群众演员跑了，还得来回跑。该拍的时候拍，一会儿还得跑去弄群众演员。那天把我累着了，是这么把我逼上去的。”
87《红楼梦》之清虚观打醮一场戏的戏中戏剧照，顾凤莉老师和她的师哥演出昆曲折子戏
在87《红楼梦》剧组担任民俗指导的邓云乡先生目睹了“清虚观打醮”的全部过程，更是重温了顾凤莉在舞台上的风采、光彩，给她挥笔写下“风月年华逝水流，吾山几度梦红楼”的赞美诗句。想当年，顾凤莉在上海连演13场《晴雯》，邓云乡先生就观看过，现在两个老朋友又在《红楼梦》剧组重逢，这怎不令人激动和感叹？
“清虚观打醮”拍摄结束，顾凤莉老师等人合影于四川都江堰二王庙
顾凤莉更多的工作是负责演员，有时候导演急需演员，就找顾凤莉。比如要和林黛玉陈晓旭极像的演员来扮演龄官，顾凤莉四处寻找、反复筛选，最后找到了程荣来扮演龄官，其中的戏中戏也是顾凤莉给她们编排的；要找长得有特色的贾环演员，顾凤莉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找到了王蔚；还有芳官孔繁洁也是她找来的；大巧姐王暄是顾凤莉小儿子的同学，是她参加家长会的时候看见的，觉得挺符合大巧姐的，她就留了一个心眼，当王导要找大巧姐的女孩儿的时候，顾凤莉就把王暄叫来试镜，最终成为十二钗之一。
每每找到一个演员，王导一点头认可，顾凤莉才会松口气：总算没有耽搁拍摄。
拍摄“探春远嫁”时的工作照
就在这样的高负荷运转之下，拍摄历时两年十个月《红楼梦》迎来了杀青。
在杀青的前几天，王昆仑先生处于弥留之际，获悉这一消息后，远在正定拍戏的顾凤莉第一次请假回到北京看望王昆仑先生。王昆仑先生对顾凤莉说：你现在这样很好，你是一直没有离开艺术。
顾凤莉和王昆仑先生
一代昆剧名角顾凤莉从87《红楼梦》转至幕后，一直干到她退休，才算给自己的艺术之路划上了句号，到今天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向幕后功臣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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