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道临七条琴弦谁知音上丨作者王

时间:2020-6-17 11:09:43 来源:声带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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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文娟朗读:于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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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银幕上倾倒众生的“萧涧秋”,一个是舞台上难以超越的“林妹妹”,孙道临和王文娟这对艺术界的金童玉女,结成生活中伉俪情深的金玉良缘。他们怎样从相识相爱到携手同行,其间又经历了怎样的坎坷和挫折;年底86岁的孙道临告别人间,王文娟撰文深情回忆。

从学戏的那天起,我挑起了养家的担子,打定主意要先把弟妹培养成人。直到两个弟弟如愿考上了大学,我才觉得在舞台上演绎了那么多才子佳人、海誓山盟之后,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此时,黄宗江这个“大媒”出现了,他与道临是总角之交,也是我在总政时期的同事。那是年春,黄宗江住的作协招待所里,玉兰大姐陪着我,黄宗英陪着孙道临,黄宗江很正式地替我们做了介绍。那天道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列宁装,看起来书生气十足。房间很小,放了四张凳子便已转不开身,道临让我们先坐,自己则站在我身后靠窗的地方。很快三个“媒人”就聊得热火朝天,我本来就内向少言,意外的是,道临也很少插话。

王文娟饰演的林黛玉

从招待所出来,道临送我回家,沿着淮海路慢慢地走着,他先打破了沉默:“我看过你演的《梁祝》和《西厢记》……”我随口问:“哦,你觉得戏怎么样?给我们提提意见。”他倒也不客气,滔滔不绝,让我有些吃惊。“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还要更早,是在卡尔登……”这下我愣住了,他笑着解释说:“那时,我演下午场话剧,你们演夜场,我在后台就看见过你。”接着,他又谈了对《追鱼》和刚上演不久的《红楼梦》的观感,我越听越觉得惊讶,没想到他竟是做足功课,有备而来,更没想到他对艺术对表演的见解,常常与我心中想的不谋而合。我停下了脚步,认真看着眼前这个不算陌生的人,突然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他,这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莫非就是平时所唱的“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道临开始给我写信,常常是我的回信还没寄出,他新的一封又到了。我母亲喜欢看道临主演的《渡江侦察记》,心里先默默相中了这个“未来女婿”。当时,我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观众来信,都由母亲先看,所有被认为有求爱嫌疑的来信,母亲统统都扣了下来,但凡是落款上写着“孙”的,母亲便不拆,等我回家,才笑眯眯地交到我手里。

两个人都在上海的日子,他便会约我一起散步,他说起自己的家世,年轻时的坎坷经历,他父亲是留学比利时的工程师,从小家教极严,严格过着循规蹈矩、一丝不苟的生活。早在崇德中学念书时,他就受同窗好友朱迈先等人的影响加入共产党,“七七事变”后奉命转入地下工作,担任北平“民先”的负责人,随后进入燕京大学哲学系就读。由于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他也受到怀疑被捕,所幸一直未暴露身份,也未给组织造成任何损失。出狱后他曾多次设法联系党组织,却始终未果。此后,他回到燕京继续学业,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又因参加爱国学生运动再次被捕,出狱后因为不愿在日本人掌控下的校园念书,又不忍给病弱的父亲增加负担,独自一人在北京交道口养羊,早上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送羊奶,夜晚一个人在灯下看书学习……我也讲述了自己少年时为家庭分忧的心境、青年时在乱世中为生计奔忙……他也曾经随上影剧团赴朝鲜战场,说起那段经历,他笑着说,或许某月某日在某个山洞里,我们曾擦肩而过也说不准呢。

孙道临和他饰演的角色

白天见面容易被人认出,我们只能晚上在僻静的马路散散步,一直走到深夜,他送我回家,到了门口却又不走,我说,那我送你,于是两人折回到武康路,到了他家门口,他说,还是我送你吧。就这样兜兜转转的“十八相送”,是我们恋爱时最常见的“保留节目”。

我们的恋爱很快就渐趋明朗稳定。年我在天马厂拍摄电影《追鱼》时,一天我小弟弟来探班,在摄影棚外看见一个人从缝隙向里面张望,觉得很奇怪,走近一看,却是电影明星孙道临。等到道临第一次上门,一直蒙在鼓里的小弟才恍然大悟。

道临第一次上门,我家就出了个小“洋相”。那天吃鸡子榨面,我们家乡的特产,用自制的米面放上笋丝、鸡蛋、咸白菜一起煮。不知是面不好,还是母亲的厨艺发挥有失水准,我吃了两口就忍不住皱眉,面实在硬得难以下口,道临却连连说“蛮好蛮好”,一边把面吃了个精光。后来,我问他那天的面到底硬不硬,他扮个鬼脸笑说:“你家的面再硬也是好吃的。”

天生丽质王文娟

没过多久,道临邀我去他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道临的母亲,她端正的圆脸上架一副老花眼镜,很慈祥,虽然极少出门,但非常好客,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女性。房间不大,客厅还兼着书房,一张大书桌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各种书和资料,茶几上早已摆好四碟八盘的零食点心,边上醒目地放着一个大蛋糕。那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蛋糕糖果属于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他母亲说,道临一上午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天气太热生怕蛋糕不新鲜,拿了一台小风扇一直对着吹。

就在我们的恋爱即将水到渠成时,意想不到的阻力出现了。双方单位政审时,有领导找我谈话:“孙道临过去的事,你知不知道?那是严重的历史问题!”我连忙解释:“他跟组织汇报过的,再说那不是他的错呀,又没有给组织造成损失……”领导显然非常不满意我的表态:“你是新党员,在政治上一定要站稳立场。”我深知,道临为了这个所谓“历史问题”,解放后写了无数申诉材料,回复总是让他等,但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结果,每次政治运动一来,便要受一次冲击。我不敢把领导的话告诉他,生怕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只能寄希望于组织早日把问题调查清楚。

风华正茂的孙道临和王文娟

那一年,我声带小结问题日益严重,几乎完全不能唱高音。医生说我的状况很严重,一般的保守疗法时间长、见效慢,而且前提是长期噤声,唯一有效的方法是手术,做好了会改善嗓音,但如果手术失败,有可能从此再也不能唱戏。

医生让我回去好好考虑,我直接说:“不用,我做这个手术。”我潜意识里有这样一种念头,既然感情和事业左右为难,不妨就把命运交付给上天,即使真的开坏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起码做那个决定不会再如此艰难。

手术最终十分成功。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道临,他在外拍片,打电话到家里才知道我住院,立刻来看我,因为术后暂时不能说话,我只能用纸笔跟他交流。他怪我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他,万一开坏了怎么办?我心里纵有苦衷,一时也难以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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