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唱歌,与会哭、会笑一样是本能,是情感的宣泄通道,只不过有些人的通道被堵住,没关系,总有打开的方法。”
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的往事黄珊莉6岁开始学习声乐,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
能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对于那个年代学音乐的人来说,已经是激烈竞争中极少数的胜出者,她用数字来描述这个过程,“假设学音乐整个过程是从1到10,0到3这个阶段是最快乐的,每天进步很大,幸福感很强;从3分到7分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大多数人会在这个阶段放弃,坚持下来不断突破才能进入到专业的门槛”。
她回忆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的过程,是幸福与磋磨交织的过程。能得遇良师益友,终日浸泡在音乐里,时时都有音乐会听,让爱音乐的她幸福无比,可学习本身的痛苦依然如影随形。
黄珊莉至今仍不喜欢初夏的五六月份,总会让她想起当年学校的半地下室琴房,潮湿的味道、飞舞的蚊子,空无一人的长长的走廊,像她一直以来的音乐道路,要一个人忍受孤独地走下去。“学习是不快乐的”,那时的她总忍不住想,“有没有办法能让它快乐起来?”
中央音乐学院全景
重拾对音乐的热爱历经多年的学习,黄珊莉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可走出校门才发现,这些高雅对谋生作用甚微,残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毕业后黄珊莉进入某文工团工作,不到三个月就感觉很不对,“那时也许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很清楚不想要什么”,于是直接离开。
毕业也没多久,可当她环顾四周,一起歌唱的同学有的嫁人做家庭主妇,有人开淘宝店,有人接手了家族生意,还在这条路上坚持的人寥寥无几,她也就退缩了。近二十的音乐生涯权当一场大梦,“去走一条起码能让自己生活无虞的路吧”,她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几年,黄珊莉无波无澜地度过,离音乐很远。在她以为自己将一直这样下去时,心里那个已经非常微弱的火苗却猝不及防地爆燃。那是初秋的一天,音乐学院的两位老师邀请她去一家茶馆坐坐,她开车载着两位行驶在宽阔少人的长安街上,车里放着自己曾经登台演出过的一首咏叹调,开始她只是轻轻地跟唱,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感情越来越激昂,最后一个highC的音发出之前,她从后视镜中看到两位老师,那表情分明是屏息着期待,眼中带着鼓励与微微的遗憾,这一下子击中了她。
“你哭了?”
“……我崩溃了。”
是离开音乐后生活里的那些琐碎、枯燥与种种不如意积累到此刻集中爆发,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明白自己已不可能把音乐从生命中剥离,那就想办法,回到音乐中去。远离这么久,专业歌者的路已很难重新走过,她梳理了现状和机会,决定走入音乐培训行业。
用自己的专业素养把声乐讲得更接地气起初她在一家培训机构兼任入学测评师与声乐指导老师,入学测评师要在学员正式学习前通过短时间的测评判断其声乐水平与个人特质,然后为之选择适合的声乐指导教师,准确的匹配需要测评师具有相当高的专业水准与判断能力,当然,这对黄珊莉来说不在话下。可也是从那时开始,一直身处于殿堂之中的她才发现,中国在音乐方面的素质教育到底有多糟糕。
如果说专业声乐之路是1到10之间的跋涉,普通人的声乐水准普遍处在0-1之间。但在中国,这个小小的区间既无标准、也无路径,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认知一片混乱,误区无数。她坦言最初指导这些学员对自己是极大的折磨,这些零基础又大多音乐悟性很差的学员经常让她觉得有力无处使,“我开始怀疑人生,好几次差点放弃”。
为了坚持下去,黄珊莉拼命做功课,想办法改善教学质量。她发现“如何启发学员”的难点在于一边是声乐专业理论体系,另一边是对声乐毫无基础的普通人群,她要做好翻译工作,才能做好教学工作,于是开始寻找沟通方式,总结和归纳问题的根源,如何把声乐讲得更接地气,更让人听得懂,有目的性的引导,像打游戏一样去通关。
学员那些折磨她的千奇百怪的声乐问题被一一解决的同时,他们内心对歌唱的呐喊与向往也让她一点点找回对音乐最初始的热情。很快,黄珊莉就在培训圈里声名鹊起。
初创失败,复盘后继续前进年初,有人找她创业,她没多想就迈出去了,结果却不尽人意。“那时根本没想明白创业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于是犯了创业不该犯的所有错误,把自己累得像狗一样,才发现与合伙人之间的理念完全不合”,她自嘲道。
短暂的创业以分道扬镳告终,她结束一切回到家里,“狠狠学习了两个月的厨艺”。很多人不相信美丽动人、文艺气息浓郁的黄珊莉有着精湛的厨艺,那两个月她学做各种美食,经常一边做一边复盘创业的失败,还系统整理她认知中所有声乐问题与应对方法,完成了她后期课程体系的雏形。
修炼了一手好厨艺,也想清楚失败的原因,更明白了创业到底是要做什么,黄珊莉再出发,这一次她开办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壹心教学工作室,完全自己主导,专注业余声乐教学,致力于让普罗大众敢唱歌、爱唱歌、唱好歌,靠口碑学员渐渐多起来,不久又与“在行”这个平台相遇。
把抽象的声乐学习用学员能理解的方式传递给他们刚接触“在行”时,她观察了一阵,后来觉得姬十三的项目应该比较靠谱,不妨一试,于是申请成为了行家,很快迎来了第一单约见。
“第一个学员唱的怎么样?”
“跑调!”
“后来呢?”
“不跑了!”
黄珊莉哈哈大笑,谈起“在行”的第一个学员,以及后面的无数。她开设的《不要轻易认为自己跟唱歌无缘》《每个人都值得有一首压箱底的歌》和《私教:五次课让你唱歌再不跑调》三个专题,约见人次已达。这三个专题的名字都有一种魔力,让很多人看到就想约,对此,黄珊莉有特别的用意。
“在业余培训做了不短的时间,见过大量学员,在工作的观察中我发现很多普通人不开口唱歌只是因为很小的问题,但曾经的唱不好会让他们有阴影,给自己贴上个标签就不再开口唱歌了”,黄珊莉解释,“其实唱歌好坏与太多平常行为模式有关,语言习惯、肢体动作、发声部位、声带用力程度,音色、乐感、平衡感都可能影响歌唱,只要找到问题的根本,就能找到解决的方式”,她希望和更多的人分享歌唱的经验。
“在行”的约见对她而言既熟悉又新鲜,“‘在行’学员相对比较理性,目的性很强,大多数都带着明确的问题来求教,过程中也特别会提问,这让我有更多的思考”,但也有难题浮现,很多人对声乐里的概念需要借助具象才能理解,她举例:“我告诉一个学员发音要有头腔、胸腔打开的感觉,他不明白,我问他是做什么的?原来是一位结构工程师,我就告诉他,就是三角形那种稳固的感觉,秒懂!”
她把轻柔形容成粉红色的儿童房,把长音的音色形容成丝滑的巧克力,把声带形容成伸缩的橡皮筋。她说“声乐比较抽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习认知方式,有的可能是颜色、图案、数字、线条,有的可能是情绪或经历,教学当中有趣的是把抽象的声乐学习用学员能理解的方式传递给他们”。
捕捉发声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许你会据此以为学艺术出身的黄珊莉是个特别感性的人,其实并不完全,在授课过程中,恰恰是她的理性贯穿始终。
她的课程体系非常详尽、逻辑清晰。“比如打不开口腔这个现象背后会有十几种可能,喉头、舌根、鼻咽、下巴这些部位都有可能是问题关键点,我会详细列举现象与可能的原因,以及每一项小问题的科学解决办法,假设你出现问题的关键就是舌根压力过猛,那对照着这个体系一眼就能看出该采用怎样的措施去纠正”。
可这种对照最大作用并不是让学员去参照执行,而是用来纠正学员的认知误区,用来安他们的心。“很多人一见面就说老师我五音不全,没救了,这辈子学不好唱歌,可来找我其实心里还是存着小希冀,这时候干巴地说‘没问题!你行的’或者搞一些鸡汤来鼓励人家很难取信于人,我也不擅长这个。让学员信任你,放松的学习,事实上就是解决学员当前遇到的问题,没有捷径”。
而真正教授的过程反而不会这样按图索骥,黄珊莉擅长捕捉学员演唱发声中每一个细微动作的差错,然后耐心纠正引导,用实实在在的变化,来帮助学员建立自信、找回大声歌唱的勇气,“有人说自己不会唱高音,其实找对发声位置这很容易,那我就用方法让你唱出高音,唱到爽为止,信心自然就来了”。
学员的进步比掌声与感谢声毫不逊色她让每位学员找到了当初她曾渴望的“学习的快乐”。欣喜之余,来自各行各业的学员也回馈给她很多的小技能,有人教她理财、化妆,有人与她分享做饭的技巧、头发护理的知识,很多学员都成了生活中的朋友。但让她收获最大的,还是亲身体会学员对声乐的热爱,以及歌唱如何深切影响一个人。
说起学员,黄珊莉聊起了一位40岁左右的女士,零基础,“一副民歌气质,一来就说自己要唱玛丽.卡拉斯”,她觉得自己可能又遇到不靠谱的学员,却没想到她每周两次从不缺课。从头学习意大利语和声乐理论知识,一点一滴,风雨无阻,就这样一个毫无保留地教,一个不遗余力地学,四年过去了,现今为北京青年合唱团团员,并数次担任合唱团领唱,已经是业余圈子的高手,“教她的时候我几度想放弃,是她自己一直说老师咱们试试应该可以的,她的坚持和不遗余力反而教育了我”。
有一位‘在行’学员是财务工作者,很少跟人打交道,“他说自己一周最多就说八句话,连来我这儿敲门声音都小到根本听不见”。可是这样一位男士在唱歌时却近似咆哮,情感宣泄非常激烈,这让黄珊莉大吃一惊,愈发感受到唱歌这个人类宣泄情感的本能通道是多么重要、不可替代。处在社会中的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而在黄珊莉这位教唱歌的老师面前,人们往往不自觉地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这有时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印象很深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学员,抱着吉他拿着《北京秋天的黄昏》谱子,问他为什么要唱这首,他说‘在LA住了二十年,有天在华人电台听到这首歌,一路感慨,忍不住想回北京,于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首歌,像自己的整个青春!他跑调的和弦、歌唱时抖动的声音和陶醉的样子时常历历在目!音乐似乎可以抚摸到那些早已逝去的时光”。黄珊莉很动情地说,“看到他我受到很深的触动,有音乐陪伴的人生还是很幸福的,要珍惜所得,珍惜当下。”
按说是该有遗憾的,一个同学在慕尼黑歌剧团工作,前些时候回国邀请他们看自己的演出,台下的她看着台上那个当年和自己一起唱《费加罗婚礼》的小伙伴如今依然在台上熠熠发光,很难说不羡慕,可想起这些年教过的学员们,黄珊莉觉得他们因为进步的欢喜给予自己的掌声与感谢声毫不逊色,也许更真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