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洗尘比蒙岛初识屠龙刀

第二十二回洗尘比蒙岛初识屠龙刀一

凯恩、小芙辞别老人，各乘一龟，离岛出海。他二人虽不识路径，老人所选二龟颇有灵性，早已辩明方向，逐波斩浪，行得甚是平稳。海龟在陆上虽然慢吞吞的，一入水中，却轻快之及，快船也追之不及。

如此航行两日，正赶上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两人十分惬意。凯恩一路坚持修炼龟息大法，觉得进步很快，小芙虽不如他专心致志，为不打扰他练功，只好耐住性子练习，渐渐也觉得有些入门。其实这门功夫要点在于心无旁滞，此刻两人无所事事，心情又十分愉悦，正是修炼的最好时候。

小芙气闷时便把玩诸神之剑，见剑柄上那个孔洞正好容纳火龙珠，便将珠子安置其中，用金狻猊的毛将剑柄认真编织一遍，不满意时重新再织，如此反复几次，总算悟得一些针线技巧，以后凯恩也不用担心衣服破了没人补了，心下甚慰。

第三天早晨，小芙在龟背上四处张望，海风习习，忽见远处数艘大船正朝这边驶来，遥望船上旗帜，正是虺发塞卡手下，急忙起身招呼。

大船忙不跌地急驰而来。原来虺发塞卡得知小芙海上遇难，惊得大吐苦水，一面重责护航下属，一面派出无数船只四处打探，自己也不能闲着，急忙随船出海，亲自寻找。她将小芙视作命根子，小芙出事，急得暴跳如雷，坐立不安，眼前正是她的座船。她早已在了望塔上看见两人，惊诧莫名，兀自不能确定，见小芙举臂欢呼，方才激动，早已泪流满面。下属岂敢怠慢，急忙全速赶来。

小芙上了大船，虺发塞卡急忙一把抱住，“肝啊”、“肉啊”不住啜泣，双手上上下下抚摸个遍，唯恐少了什么。小芙实没想到不过出海十多天，她就急成这样，也自感动，流下泪来。

凯恩看得心惊，心道自己若是出事，姑姑岂不是一样担心？也惴惴不安起来。

好容易等虺发塞卡稍稍平静，小芙将事情经过讲给阿姨听，虺发塞卡哪有心思听她说故事，虽不住赔笑，嘴里却不住地“肝啊肉”地直嘟囔。

小芙说了好久，虺发塞卡总算听明白了，感情小芙还要赶着返回去办事，心里虽一百二十个不乐意，既不敢让她不高兴，更不敢让她再离开自己，只得陪着她一路返航。虺发塞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也要做一回动物保护协会的协调员。

船队经两日航行便已返回，来去匆匆不过五日。达克妮娅甚觉惊奇，待看清船上旗帜，心里已经明了。初始她已觉得小芙与塔妮·布兰巴芙有些神似，此时方知二人实乃母女。老人已十多年不知布兰巴芙的消息，心里倒盼着来的是她。待小芙领着虺发塞卡乘小船登陆，老太太也已认出虺发塞卡原是布兰巴芙手下的第一员大将，老人尚不知布兰巴芙已隐居多年，帮中事务早已托付虺发塞卡。

虺发塞卡虽不识达克妮娅，一则知她对小芙有恩，二则虺发塞卡的脾气一向就是色厉内衽、欺弱怕强，知老太太决非凡人，自然十分恭敬。美杜莎的许多特异功能都是因人而施，若是对手强于自己往往无效，对手越弱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虺发塞卡自然秉承了美杜莎的天性。

小芙急忙奔向达克妮娅，虽仅数日不见，小芙其实十分想念。小芙道：“怎么样？我们没骗您吧？可是现在怎么捉狮子呢？”

老太太笑道：“你让人跟来，我们这就去林中捉小猫。带上绳索，套住脖子牵着走就行了。”

小芙不解，眨吧着眼，心道这是什么本领？自己若能学会，以后和凯恩一起找个草原定居，别人牧羊，我们牧狼，那别人只得让着我们喽。此刻急于开开眼界，急忙命人跟上。

凯恩和虺发塞卡也莫名其妙，虽不惧狮蝎，却不知老人有何神通，能将凶猛异常的狮蝎像宠物一样牵着玩，急忙跟上。

岛上丛林面积很大，植物茂盛，巨龟无法进入，老人在小芙、凯恩搀扶下来到林间，狮蝎见之逃遁。小芙正不知老人有什么办法让群狮受缚，却见老人手中法杖望空一指，半空中腾起一团乌云，被风一吹，四下散去。老人叫众人待云烟散尽便入林套狮，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凯恩、小芙不识高明，虺发塞卡混乱魔法修为极高，本以为除了老大布兰巴芙，不作第三人想，此刻见老人施展出“混乱之云”法术，心道看来这第三人者是做定了。她看一眼老人手中法杖，惊羡不已。老人手中一根枯枝状法杖，乃是一根海底龙涎木，传说此木乃龙骨在海泥中埋藏数十万年始成，既未化石，也未化油，刚好介于二者之间，成为非骨非石的类木质结构，包含极高混乱魔法力量，俗称作炎龙法杖，可使施术者能力倍增。

虺发塞卡手下都是一些经验丰富、见识不凡的精兵，此刻都想在虺发塞卡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几个小头目不待虺发塞卡发话，便将手下布置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地从林中套出一只只狮蝎。

狮蝎中了混乱之云魔法，果然温顺得跟猫似的，乖乖地跟着走。一些小狮蝎更不需绳索，自动跟随母狮，神情倒也欢快。大约幼畜与儿童一样，心喜新奇，对搬新家感到开心。凯恩却想到若是有人学得这等法术，在战场上施展开来，敌人变得猫一样温顺，结果可想而知。且不说战场，就算做个人口贩子，那也抢尽了艾丁公爵的生意。可见法无善恶，尽在人为。

不过半天时间，四五十只狮蝎一起驳上大船，达克妮娅指点方向，叫小芙将群狮放生，便不跟随。小芙心知今日一别不同数日前，短时间内难以复返，依依不舍，泪流满面。老人轻抚其背，以示宽慰。

凯恩身上本有一份傅尔茜绘制的海图，傅尔茜的海图以人口分布为主线，大多无人居住的岛屿并未标识，更有大片海域未曾探明，老人校正一番，标识出黑龙岛所在位置，谆谆告诫一番，若无必胜把握，切莫轻举妄动。她知凯恩与小芙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便不多嘱，凯恩依依惜别。

众人将狮蝎放生，匆匆赶回朗姆港时已经是月底，凯恩必须陪小芙先回家一趟，又惦记着与霍尔曼月底会合之约，便命人先赶赴寒石港通报消息，让他们暂且等待。

原本支离破碎的小芙号武装快船被护航船只拖回港口，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虺发塞卡已不放心让他们两个单飞，虽然做电灯泡有些讨人嫌，仍决定亲自跑一趟，而且已有一阵子没见船长的面，也想趁机看望一回。

三人稍作休整，乘大船直奔比蒙岛。

比蒙是一种虎背熊腰的古代巨兽，传说它的身高可达数丈，两条等身长的巨臂伸展开来，可以环抱十数丈。它通常佝偻着身体，双臂似有气无力地一垂到地，硕大的脑袋经常露出两排森森白牙，状似憨笑。这种旧世界称霸一方的万兽之王是野蛮人王国诺蛮兹的镇国神兽，新世界已不见踪影，比蒙岛就成为热爱比蒙的英雄们瞻仰它的雄姿的最好去处，因为比蒙岛就是一只下肢蹲在海里，双臂环抱的比蒙之王。它面东背西佝偻着巨大身躯，强健的双臂环抱着成群的礁石，好像呵护着自己的孩子。说也奇怪，一块块小礁石也像一只只幼小的比蒙，神态各异，在母亲的怀中或嬉戏，或酣睡，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一场天地异变，使这比蒙一家成为海中化石。

金海女王选择这里定居，是希望能像比蒙一样看护着小芙成长。比蒙岛是小芙的家，岛上通常只有小芙和妈妈两个人，连个下人也没有，妈妈照顾着小芙的一切。

东面暗涛汹涌的礁石群是上岛的必由之路，大船无法通过，小船稍有不慎就会在礁石上碰得粉碎，除非你非常熟悉礁石群中的水路，只有循着唯一的线路才能安全通过。

虺发塞卡和小芙都很熟悉这条道路，小芙差不多闭着眼睛也能摸上岛去，只须用耳朵听礁石阵中空穴来风的风鸣声和惊涛拍岸的钟鼓声就能准确辩明方向。

虺发塞卡命人放下小船，和小芙、凯恩登上小船，亲自掌舵，进入礁石阵。

想着不久就能见到小芙的英雄妈妈，凯恩心里七上八下，此时随着小船在激流中左旋右转，觉得暗流和礁石似有生命迹象，又饱含着莫名的死亡威胁。叮叮咚咚的水声和着凄迷哀婉的风声，仿佛在合奏一首上天赐予这古代石阵的杀伐之歌，令凯恩不时感到心惊肉跳。凯恩暗恼，不大一座石阵为什么会这么令人生怖。

小芙说岛上只住着妈妈和她两个人，还有一些妈妈喜欢的小动物，和四季盛开的花草，除了塞卡阿姨，从没别人上过岛，凯恩是第四个。凯恩觉得荣幸，不过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她妈妈不喜欢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会不会被扔到海里去？

小芙说妈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常年呆在岛上，哪儿也不去，她亲手做每一件事，照顾着小芙。可小芙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年龄稍大就耐不住寂寞，经常想着出去玩。

开始的时候妈妈每次只允许小芙跟随塞卡阿姨去朗姆港玩几天，后来小芙觉得很不过瘾，就经常乘妈妈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遛到朗姆港去玩。妈妈偶尔也训斥她几句，每次都是塞卡阿姨在一旁陪笑脸，化解妈妈和小芙之间的冷战气氛。虺发塞卡这个调解员并不精通国际关系学，因此每次都会急出一头汗。大约妈妈也不想总是为难塞卡阿姨绞尽脑汁地想些好话，而且小芙早已摸透了妈妈的脾气，妈妈便越来越由着小芙，只要她玩腻了记得回家。

虽然朗姆港是萨尔拉丁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也并不是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地方，群岛并没有被很好地开发，而且海盗们的工作也不是种植香蕉和捕鱼，他们的强项是打劫，因此很富足。

小芙从小就对抢劫致富的道理深信不疑，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算种金子也发不了财，因此只有抢别人的才是唯一办法。小芙分不清什么叫对错，只知道如何识别财主和呆鸟，反正发财才是硬道理，大家都这么说。招数各有不同，道理并无二至。财主通常不是呆鸟，这给小芙的工作带来很大困难。她不喜欢打劫穷人，偶尔看着他们可怜还施舍点。因此小芙刻苦学习，努力上进，很快成为海盗中很威风的小恶棍。

不过小芙也知道别人对她的畏惧，十之八九是源于对虺发塞卡的畏惧，任谁看到这个半老不老的老太婆，身上就会像她的脸一样，起一身鸡皮疙瘩，头皮也像起了疙瘩似的发麻。很少有人知道怕的原因，所以格外怕。

畏惧就是这样，不一定有理由，很像是一种迷信。你不怕别人，别人才会怕你，小芙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她不怕妈妈，所以妈妈就怕她，于是小芙谁都不怕，所以就成为可怕的小魔头。这个道理对凯恩也是一样，凯恩一直不怕她，所以小芙就怕他。不过现在好了，谁都不怕谁，就像她和妈妈，妈妈并不是真的怕小芙，这一点小芙心里很清楚。

不过此时凯恩开始害怕，每靠近一步就更害怕，他已经不怕虺发塞卡，觉得这只美杜莎其实并不可怕，他怕小芙妈妈。人就是这样，没看见的时候想着怕，看多了就不再害怕，就像虺发塞卡，虽然这张脸奇丑无比，但也有温柔的一面，如果你仔细看，甚至觉得不难看。不过无论你多仔细，你也绝对看不出，她们曾经像智慧女神一样美丽动人，听说是智慧女神的妒忌将她们变得如此丑陋，嫉妒才真正可怕。

小芙说妈妈一点都不可怕，你可以想好想吃什么再回家，别让妈妈闲着。妈妈闲着的时候也不爱唠叨，她会看天，看天上的云。

小芙见过妈妈从早到晚看着云、看着天，像雕像一样，这时候小芙会像小鸟依人一般，偎在妈妈怀中，让妈妈知道小芙有点饿。

凯恩一直想不到想吃些什么，虽然肚子已经饿得叽里咕噜直叫唤。想着想着，却想到了逃跑，带着小芙，一口气跑回北坎去。

逃跑不是一道菜，所以不能说出来。如果她妈妈问：“你想吃什么？”回答：“逃跑。”没人会明白。

三人刚上岸，小芙甩开凯恩的手，一路奔回家，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很想念妈妈，虽已近在咫尺，反而迫不及待。

小芙的家是比蒙的嘴巴，看门的是比蒙的森森白牙。

比蒙喜欢笑，让人看到它的牙，它笑着迎接每一个人，好像在说：“菜鸟来了。”

小芙推开大门牙，大呼小叫：“妈妈，我回来啦。”

布兰巴芙早就站在比蒙的眼皮上看到他们，她在生闷气，女大不由娘，就是不听话，这才多点大，牵个男人回家。

凯恩和虺发塞卡走进巨大石室，布兰巴芙正搂着小芙，此刻她目光落在了凯恩身上。

凯恩明白了害怕的理由。她那湛蓝的眼睛没有小芙的清澈，因为太深邃。凯恩就像是第一次看大海，害怕它看不见底的深。北坎的河流湖泊人们常常知道有多深，因此不可怕，没有人知道大海有多深，因此说不清究竟多可怕。

小芙搂着妈妈，深深呼吸，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妈妈的气息有助于削除疲劳，这次也一样。

这次不太一样，她想起了凯恩，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妈妈。

妈妈的脸色很好看，很灿烂。小芙又得意、又开心，于是大家都开心。

妈妈叫小芙照顾客人，自己和塞卡去做饭，她知道小芙一定饿了，客人这会儿有些紧张，所以忘记了饥饿，自己应该离开一会儿，让客人适应一下环境。

比蒙的嘴巴很简洁，否则牙齿不会那么白。

凯恩四处打量，看不见光线从哪里来，但很明亮。石室宽畅空旷，四周有一些暗室，他知道其中必有一间是小芙的闺房，不知道今晚主人怎样安排。

阳光很灿烂，这是春天的阳光。大家吃过饭，心情更舒畅。

凯恩已经习惯了些，他觉得布兰巴芙很慈祥，没有让人不安的东西。她甚至鼓励凯恩多说话，他是唯一的男人，不能总听女人唠叨。

布兰巴芙搂住小芙，听凯恩叙说。

凯恩渐渐松驰下来，开始高谈阔论，说北坎王国，说伊诗轩梅，渐渐说到死亡之塔，最后是龙之墓穴。这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遇见小芙是意外收获。

布兰巴芙航海的时候还没有小芙，凯恩还没学会说话，她见多识广。后来有了小芙，她不再航海，开始学会等待，等待小芙归来。

布兰巴芙知道龙之墓穴，也知道黑龙岛。她让凯恩试试魔法和剑法，开始皱眉。

潜质不错，抗性尤佳，剑法和力量已得真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但生命和死亡魔法尚未大成，未能融会贯通，抗性也还不足以对抗黑龙。黑龙最强大的武器是龙之息，比铁匠铺的炉火温度还高。

布兰巴芙微微摇头，心中已有计较。小芙一直在听，忽然想起屠龙刀，急忙问妈妈，将麦林德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妈妈。布兰巴芙想了想，告诉两人一个关于屠龙刀的故事。

在距比蒙岛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钟鼓岛，是一座火山岛。岛上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寸草不生。它的四周是狰狞可怖的礁石，到处是空穴和孔隙，风浪拍击，发出阴阴森森的钟鸣声。尤为奇怪的是，每到月圆之夜，岛上就会传来声闻百里的战鼓声，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后来人们知道，这座岛一定是中空的，激烈的潮水在岛中央涨落，就像重锤敲打着一面巨鼓。钟鼓岛之名由此而来。

在小芙出生的第二年，岛上飞来一些体型巨大的翼龙，它们是陆海空三栖生物，能够捕鱼和岛上的各种生物。它们的迁徙能力尤为出众，很快对附近岛屿上的生物构成威胁，当然包括比蒙岛。

有一位海盗之王看中了钟鼓岛，她想将这些翼龙收为己用，但这必须先战胜翼龙之王，于是她找到了屠龙刀。她与翼龙王展开激战，意外地跟随龙王由水底进入了岛的中央，那是一个比比蒙岛的石室大许多倍的洞窟，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宝石。

翼龙王被赶跑了，它带着翼龙迁徙到别处去了，海盗王就将钟鼓岛的洞窟当成自己的藏宝室。后来海盗王不知去向，据说屠龙刀和海盗王的宝藏就留在钟鼓岛的洞窟里了。

一直有人企图进入钟鼓岛，但从来没人成功过，因为它水下路径非常复杂，有人在水底从岛的一端穿到岛的另一端，也没能发现洞窟所在，但人们更加相信岛的中央一定有宝藏。

凯恩和小芙听得目驰神离，他们从达克妮娅那里已经知道，这种叫螭吻的翼龙善于喷射剧毒水汁，而且善于灭火，所以翼龙之王又叫水龙，自然能够在海里随意来去。看来海盗王是在翼龙王的引导下意外进入的，别人没有指引自然难窥门径。

虺发塞卡却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要给他们讲这个真假参半的故事。她知道老大的确在小芙出生的第二年将钟鼓岛的翼龙赶跑了，因为老大担心哪天翼龙飞到比蒙岛，会将在外玩耍的小芙给叼走。至于石窟和宝藏虺发塞卡也是第一次听说，未免将信将疑，不过钟鼓岛知者寥寥，更没有人探过水下路径。老大这么说难道是想让他们两个去洞穴探险？这可是比徒手攀崖危险性还要高的运动项目，少儿不宜吧。不过她可不敢在老大面前插嘴插舌，只能暗暗替小芙捏一把汗。

小芙兴奋得跃跃欲试，她是最喜欢冒险的了，何况是在自家门口，钟鼓岛她知之甚深，那钟鼓齐鸣的声音霎时动听，小芙向往已久，但妈妈一直告诫她不可靠近，因为那里有很可怕的龙，现在才知道龙早已被人赶走了，妈妈一直在吓唬自己。遇见凯恩以前，她的确是谈龙色变，因为海上没有人不怕龙这个真正的海上霸主，自从和凯恩一起打败火龙，虽然吓出一身冷汗，那只是自己抗性较差而已，其实有惊无险嘛。

凯恩却在思量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仍然比较确信屠龙刀其实在布兰巴芙手上，但是否已借给那个海盗之王就不得而知了，也许那个海盗之王就是她本人。只是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她不会轻易将屠龙刀交给自己，最大的原因当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担心自己冒冒失失地拿着屠龙刀去碰黑龙，白丢小命而已。看来不论是真是假，钟鼓岛是势在必行了。洞窟探险并非所长，自己虽已不是小芙口中的“旱鸭子”，水性仍很差，勉强学会了游泳，还得感谢小芙经常冷不定地将他推到海里，不得已连滚带爬地学会的，但这泳姿乃是小芙所说的“狗爬式”，名虽不雅，其实易学，当然没有小芙泳姿好看。不知道“狗爬式”在洞窟探险中是否适用呢？看来没有小芙协助、这洞窟是探不成的，但她妈妈是否放心让她一起去呢？至于危险程度，凯恩并无认识，所谓无知者无惧，这倒令布兰巴芙始料不及。

见两人跃跃欲试，布兰巴芙也就不说什么，便认真指点他们一些水底探险的知识。小芙虽然什么本领都是跟妈妈学的，但一向以为妈妈只是个业余水平的教练而已，练到实战境界往往靠自己，这次妈妈说得稍微高深了些，自己有些似懂非懂。

在水里是不能施展剑法的，剑法的要领当然在于迅捷，由于水的阻力，慢动作似的剑法不可能给对手造成多少伤害，因此布兰巴芙各给两人一对分水峨嵋刺，这种峨嵋刺以一枚指环套在中指上，两端各约七寸长，可以在掌中自由旋转，对分水有相当好的辅助作用，乃是水底战斗的不二之选。凯恩却想到要是能将给了霍尔曼的袖弩带在身边就好了。他在陆上并不在意有没有袖弩，但对水的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爷爷也没教过什么水底剑法，因此心里没底，而且在水里能否施展魔法也不得而知，能在水底展开天堂之盾吗？带着小花伞还能游泳吗？都没曾试过。

布兰巴芙总算答应了让他俩去试试运气，并且一再叮嘱切莫逞强，若有不妥尽早返回，改天再试。俩人琢磨几天，终于按捺不住，带上大量探险器具，在布兰巴芙关切的目光注视下登船出海，向钟鼓岛驶去。

钟鼓岛如一只倒扣的巨钟，数百尺高，周长数里，岛四周是嶙峋的黑色礁石，中间一个数百尺宽的火山口，已积满了雨水，形成一个火山湖，虽然还是初春季节，湖面仍热气腾腾。岛上到处是暗褐色水波纹熔岩，处处弥散着热毒硫磺气息，寸草不生。

两人在岛四周荡漾了一圈，本以为不容易发现水底入口，却见一处礁石旁停泊着几只破旧木舟，大约是探险者们流下来的，两人猜测这里一定是水底洞窟入口位置所在。

两人商量一阵，小芙水性较好，便由小芙先下海探索路径，沿途放下绳索，如果小芙顺利到达洞内，凯恩则可一鼓作气，循索进入。

小芙褪去衣衫，露出海蛇皮甲紧紧包裹的胴体，将绳索系在腰间。两人轻轻拥抱，互相勉励一番，小芙一跃而下，没入海中。

绳索均匀而迅速地滑入海中。

约有半柱香的功夫，绳索不动了。凯恩暗暗心惊，没想到通道这么长。按照约定，小芙到达洞窟之后马上系上绳索，原路返回，然后接凯恩一同进入。现在他有些心慌意乱，刚才试着闭气，已不知换了多少次，只怕无论如何也很难一鼓作气通过水底通道，不由涨红了脸。呆会儿小芙上来，怎么跟她说呢？心道要是能向龟王借一条乌龟船就好了。

凯恩心中七上八下，小芙仍没有回来。

凯恩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洞内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还不回来。

凯恩一直对闭气不能持久感到恐惧，此时不由为小芙感到担忧，她会不会也难以坚持，闷在水里了呢？

凯恩一阵心慌，手脚也冰凉，急忙试着提起绳索。绳子因浸水变得沉重。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芙仍没有上来，凯恩不由大急，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凯恩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抽动绳索，绳子一点点抽了回来。

凯恩一片茫然，顿时手足无措，仿佛已不会思考。他思前想后，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小芙为什么解下绳索，人又不回来。只有一种可能，小芙一定出事了！

不能再想，更不能干等，否则小芙只会更加危险。

顾不得什么闭气问题，凯恩背上诸神之剑，扣好峨嵋刺，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虽然只是初春，海水并不很凉，一入水中，凯恩头脑顿时一片清凉，畏惧也一扫而空。他是经受过考验的战士，知道什么时候畏惧是有害无益的。

隐隐看到洞穴所在，凯恩虽觉得眼睛有些涨痛，仍尽力睁大眼睛，瞎摸是不行的。凯恩尽快钻进洞穴中去。

石壁嶙峋，微有荧光，凯恩全速前进。

光线越来越暗，凯恩开始感到气闷。

气闷的感觉就像瞌睡一样，说来就来，立刻让人昏昏沉沉，努力与之对抗，难受之极。

恐慌的念头一掠而过，不知小芙处境如何，焉有退路？凯恩心中蓦觉悲愤，已顾不得自己什么“狗爬式”、“三脚猫”的水下功夫，咬牙前进。

拼死坚持一阵，凯恩只觉得五官七窍有如充血，嗓子眼一阵发甜，胸肺之间阵阵热息涌动，昏昏欲绝。四肢渐渐沉重，心中的烦闷似乎消退一些，但脑中一片空白，思维似已停顿。

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手木然地在水中乱捞，希望能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

凯恩仅剩的一点知觉在脑中巡游，依稀记起一件事，不错，一年前在灵峰寺接触死亡封印时，曾有过相似的感觉，那时他在无助的时候想到了姑姑，可姑姑不在身边，他只好昏厥过去。人在最最无可奈何的时候自我保护的最后一招就是晕过去。那时他年龄还小，因此很快就晕过去了。可是现在不行，他想起了小芙，因此不能想晕就晕。他下意识地挣扎着，毫无用处。

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脸浮现在眼前，姑姑、爷爷、玛迦，还有一位老太太，达克妮娅，他们都好像在对自己窃窃私语，叫他不要晕。然后他像进入噩梦一般，看到自己的身体无助地漂浮在阴暗的水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凯恩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发现身体仍在水中他感到一阵好奇。以前有过两次类似经验，醒来时总有人在身边，第一次是高柏梓，第二次是小芙，可这次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很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醒来了。不过他很快发现这次有些不同，就是仍然感受不到空气的清新。

已不那么气闷，他想起了达克妮娅所教的止息法门。小芙耍赖的时候就要跟他到水里去比试止息的功夫，凯恩只得认输，岂知止息的功夫真的只能在水里练，早知如此就应该和小芙在水里比试一番。

再次想到小芙，他急忙试着活动身体，觉得身体轻如无物，睁开眼，水中明亮许多。凯恩感受到体内一种前所未有的气息在缓慢而匀长的循环不已，他想善于潜水的人一定也是这样，否则他们怎能在水中呆得那么久？小芙一定也会这个，她一定没事。想到这些，他心情轻松许多，径直向洞的深处游去。说也奇怪，和先前相比，此刻觉得海水也甚温柔，并没有那么可怕。

凯恩忽然想到能否在水中施展魔法，便捏起天堂之盾的法诀。摹觉得心中一热，脑袋也沉甸甸地，天堂之盾展开了，凯恩能依稀感觉到它的保护作用，但与平时施展时那种有质有形的效果有天壤之别。凯恩纳闷，心道大约魔法在水中作用较小，但终归可用。此刻觉得水中光线稍暗，视力不能及远，便施展出秩序魔法的“真视天眼”，水中景象顿时清晰很多。凯恩再次感到迷惑，他分明感到“真视天眼”的效果比起平时毫无二致，由于在水中，效果反而显著些，看来魔法在水中效果较差的结论不大成立。

凯恩心中恍惚，心道何不试试死亡魔法。他虽学得一些死亡魔法，也具备了一定的鬼神力量和鬼神学知识，却从不轻易施展，一方面北坎王国不大提倡学习死亡魔法，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感到自己的死亡魔法效果很差，远不如生命魔法，施展起来就像此刻在水中施展天堂之盾一样。如果不知道自己天堂之盾的能力曾经达到那种有质有形的程度，就不知道它在水中的效果竟如此之差。

他死亡魔法只学到“恐惧结界”，也是比较喜欢的一种魔法，对战时施展出来可以令对手产生强烈的恐惧感，甚至丧失反击的勇气，但精神瓦解和精神控制类魔法相似，要求对手不具备相应抗性，而且能力必须弱于施术者效果才能显现，否则倒有可能反受其害，因此凯恩在几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都不曾使用。此刻凯恩捏起“恐惧结界”法诀，摹觉得一团幽绿的荧光将上身笼罩起来，结界彩晕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出去。凯恩不由心中大喜，原来自己的死亡魔法能力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凯恩恍惚中已经想到生命魔法和死亡魔法的效果忽好忽差，定与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关，生命之体难以像亡灵法师那样施展出纯粹的死亡魔法，而现在却不能施展出纯粹的生命魔法。凯恩暗吃一惊，一个念头闪过，不好！难道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凯恩虽然具备很强的鬼神力量，鬼神学知识知之尚浅，此刻生死不明，不由大急。

仔细感觉一下身体有无异样，果然很多不同，不知是否与身在水中有关。此刻胸腹之间如暗流涌动，却丝毫感受不到水的温度，甚至也感受不到水的阻力，身体像有形无质的一个影像。凯恩冷静思考一回，心道是死是活且出水再说，便快速向前游去。

前面光线渐强，像一个巨大的环形出口，凯恩心中暗喜，急忙加速。

当他浮出水面，感受到空气，本能地想到呼吸，可胸腹之间的那团气息却仍在涌动，与进入口鼻之间的冷风相激，不由一阵哽咽。这种感觉恰如初入水时的气闷感。

凯恩心道这可如何是好？想要活过来势必要再晕一次。此刻小芙情况不明，如果晕了如何对敌？死就死吧，救出小芙再说，便不呼吸，比如自己仍在水中。

其实这种感觉也不错，自己的身体无质有形，飘逸得多，走路游泳都很省力，有什么不好？此刻身体像充气皮球一样从水中披水而出，缓缓升起，如水中浮起的一尊雕塑，直升至半腰方才止住。凯恩心道大约没死透，身体仍有一些重量，所以不能施展凌波微步，心中暗喜，蓦然想到诸神之剑，顿时凉了半截，莫非这重量并不是完全源于身体，而是来自剑的重量，看来是真的死透了。

凯恩蓦觉悲愤，从水中一跃而起，可惜水不大受力，虽然跃出水面，落下时反而沉入水中许多。没办法，起跳高度不够，上不了岸。凯恩想到如若出水时不要这么轻飘飘地，而是蓄势一跃，或者便能冲出去。这一会儿不知道外面光景，乱蹦乱跳的，万一撞到石壁上就麻烦了。此刻要么拾阶而上，慢慢来，要么使个乌龙绞柱，借全身击水的力量才能升得足够高。算了，还没看见敌人模样，自己就又蹦又跳的，有损形象，慢就慢点吧。幸好水边有个天然石阶，便摸上石阶，拾阶而上。

此刻凯恩身处一个巨大石窟中央的一方深潭之中，潭水距地面深约丈余。石窟正面是一个巨大的高台，有如剧院看台，距地面高约丈余。

看台上观众满满，正中间站一个膀扩腰圆的钢髯匪首，两排小喽罗一旁站立，一个纹身大盗精赤着上身，端一柄鬼头大刀压在小芙颈上。

凯恩没能看见他们，他们却已将凯恩看得真切。

凯恩出水时忘了褪去“恐惧结界”魔法，头上笼罩着一团忽明忽暗的绿光，身体恰似一个出水幽灵，他在水中一沉一浮，晃悠了两下，看台上群盗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小芙乍见凯恩，心中一喜，随即也被他这诡异之极的形状吓呆了，凯恩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做梦也想不到凯恩能从水底游过来，他的水性那么差，怎能潜得这么远？

凯恩上了地面，抬头看见众人，眼见小芙无恙，心中一惊一喜。他想说话，喉中咕咙两下，声音自己也听不清。

想说话必须有气出，有出气必须有进气，可现在体内无气可出，声音自也出不来。他想起藏旸寿麻夜枭般的声音，那不像是声带的震动，像是纯粹喉骨的磨擦声，或者是牛蛙似的腹鸣声。鬼族大多只是骨架，因为腐烂已久，有些只是幽灵，已无实质，也有一些肌肉发达的，像僵尸和木乃伊，身体也已僵硬，因此说话声音都像破锣，较为生硬。此刻凯恩觉得要想说出声来就只能像藏旸寿麻那样了，震震喉骨试试。面对盗贼，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吧。

是死活不了，害羞无益，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救出小芙。凯恩默想一遍藏旸寿麻说话的方式，心中已有七成把握，猛地开口道：“放了她！”声如夜枭，震得石窟嗡嗡作响，凄厉之极。

鬼头刀“当”地一声掉到地上，群贼本已被恐惧结界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被这夜半鬼叫吓得体如筛糠，失手跌落沉重的鬼头刀。

小芙虽然脱离束缚，此刻也被凯恩吓得目瞪口呆，怔怔地流下泪来，身体却沉重地难以挪步。

凯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震得自己耳膜生疼，此刻看到小芙流泪，自己眼眶也痒痒的，只是眼皮仍就僵持，没有湿润的感觉。只听说鬼哭，到底没曾见过，看来要想重新学会哭，还得往西奈冥国走一遭，再向藏旸寿麻学学。想不到与藏旸寿麻不过一面之缘，却已经有了师徒之谊，连说话也要跟他学。

凯恩见小芙并没走过来，心里冰凉，大约小芙也不愿跟鬼在一起。蓦然想到姑姑，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姑姑还要不要我？就算姑姑不嫌弃，自己哪有颜面回去见姑姑？

看来必须想法子活过来，不就是再晕一回吗？本来怕晕过去会给敌人可乘之机，现在不必有此担忧了，反正横竖是死，没听说可以死两次的。凯恩决定恢复呼吸，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不能吓着小芙。

吸气时仍然闷得难受，恍惚间想到一件事，达克妮娅说过人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也呼吸，那时哪有空气？对了，用肚脐呼吸，爷爷教过自己的，不过以前练龙之息时一直没有离开过空气，看来没这必要，那只是一个坏习惯而已。只要不吸气，就不会导致内外两鼓气息相激荡，也就不会憋得慌。

想明白这些，凯恩将意念集中到腹部，略一震荡，果然吸到什么，反复尝试几下，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体内体外都有受气的感觉，那是生的感觉。压抑住兴奋劲，兴奋对听息和数息都很不利。继续听、继续数，果然很流畅，蓦觉得腰际、脊柱、胸腹之间全都来气，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周身气息渐渐连成一线，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再无阻滞，空气也能顺利进入肺中，一点冲突也没有。

凯恩大喜，高兴得直想笑，可脸部肌肉仍有些僵硬，这样皮笑肉不笑，一定会吓坏小芙，应该先做个脸部运动。用手在脸上头上轻轻拍打，用力搓揉一阵，龇牙咧嘴地活动一番，顺便按摩一下咽喉，觉得喉间肌肉松驰许多，心道也许可以正常说话了。别急，索性做个全身运动，免得肌肉紧张，战斗时失控就冤了。凯恩抽出诸神之剑，前仰后合地使出一路剑法，正是是索萨的踏雪寻梅剑法，生命骑士的剑法。一边练剑，一边展开天堂之盾，果然是熟悉的小花伞，有质有形，生气勃勃。

此刻他头戴恐惧结界大绿帽，手挽天堂之盾小花伞，阔步舞剑，得意忘形。

他旁若无人的一番表演本来有些滑稽，不过群盗无人敢笑，不仅由于恐惧结界的作用，群盗个个心知肚明，来者不善，不知老大打算如何收场。

小芙忽惊忽喜，泪流满面，脸已经像只小花猫。小芙再也按捺不住，叫到：“凯恩！”她尚未觉察群盗呆若木鸡的表情，只顾目不转睛地盯住凯恩，浑没想到逃跑。

听到小芙惊呼，凯恩心定许多，知道她没受伤害，也觉得自己的即兴表演可能不大中看，不觉有些害羞，急忙收招。

“放了小芙。”他的声音缓和许多，是声带震动发出的，仍有一些僵硬，但没那么吓人。敌众我寡，只要对方肯放了小芙，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到底有个先来后到，我们擅闯私宅，失礼在先，“我们不知情由，误闯宝地，冒犯诸位，尚请原谅。”

中间匪首缓过神来，从身后抽出一柄寒光懔懔的大环刀，正是赫赫有名的屠龙刀！一手按住小芙肩头，道：“误闯？哼哼，这里如此隐秘，从来没人知道，你们两个一前一后，有备而来，到底有甚企图？”

凯恩本不善扯谎，被问得哑口无言，道：“我乃北坎王子，她是我的朋友，我们没有恶意。”他从不以王子自居，此刻为救小芙，不得不自高身价，否则对方哪有兴趣讨价还价？

“北坎王子？没听说过。我这里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匪首见凯恩放软，愈加声色俱厉。

凯恩顿时皱眉，冷哼道：“那你想怎样？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

“擅入者死！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凯恩蓦觉得气往外冲，低吼道：“那你们全部得死！”头上绿光暴涨，杀气横生。

群盗没有声音，他们中十之八九相信凯恩有此能力，心中只盼老大不要不识进退，逼虎跳墙。

匪首豹眼圆睁，与凯恩目光对峙，渐渐透出恐惧之色，半晌道：“好，你狠！我怕你！你想要这小姑娘这条小命，那就先自断右臂，我就放了你们，不然大家一拍两散、同归于尽！”说毕将屠龙刀压在小芙颈上。

凯恩闻言大惊，脑袋嗡嗡作响，本来不会做生意，此刻心里一急，连讨价还价也忘了，道：“好！一言为定！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一只手也能把你们全部拆骨扬灰！”其实心中殊无把握，但对方若是杀了小芙，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能不能将对方尽数诛杀也已无关紧要，杀一个算一个吧，却不得不语气坚决，最好能吓住对方。唯恐对方反悔，剑交左手，挥剑斩落。

凯恩挥剑断臂，小芙大惊失色。“不要！”小芙一声悲嘶，声音凄厉，更甚凯恩刚才。小芙奋力推开匪首，疾向阶下奔出。

山盟海誓感动过小芙，可她没有多少信心，男人总是见异思迁。不过她不在乎，只要凯恩不要抛弃自己，就算他身边有再多的女人小芙也不在乎。可此刻她心醉了！从没想过凯恩会为了自己甘受断臂之辱，他不在乎，但小芙在乎！凯恩的臂膀，曾给她许多爱抚和欢娱，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她忘了死亡威胁，定要阻止凯恩！

凯恩闻声大惊，心念电转，身体像鬼魅一般一掠而去，疾如迅雷飓风。

迎面撞上小芙，凯恩倏然止步，右臂将她抱住，飘然而退，身法一气呵成，毫无阻滞。

从没试过这种生死如一的感觉，生与死的力量第一次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再无相斥。

本以为匪首会出手伤人，岂料他呆若木鸡，不知是被凯恩吓住了，还是被两人生死与共的无惧无畏所震慑。

“傻瓜，你弄断手臂，他们更不会放过我们。他们是强盗，怎会说话算话？”小芙偎依在凯恩怀中，小心抚摸着那只失而复得的手臂，惊魂未定。

凯恩长疏一口气，回头瞥一眼匪首，道：“多有得罪！”他暗暗打定注意，下次一个人来，定要将这个匪窝捣了，就算不为报仇，这屠龙刀也是势在必得！

两人正欲入水，蓦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芙，你过来。”

小芙闻声剧震：“妈妈！”蓦然回首，高台上正是妈妈，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匪首躬身将屠龙刀递给布兰巴芙，领众人悄悄退出。

“凯恩，你也过来吧。”自遇见凯恩，她第一次目透慈爱、如见亲子。

小芙很不情愿地离开凯恩的怀抱，施施然地走向高台，凯恩呐呐地紧随其后。

自打从凯恩口中听到母亲的名字，小芙就对妈妈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无法想象别人怎会知道妈妈的闺名，难道妈妈从前是个了不起的人？没人对她说过，但从塞卡阿姨对待妈妈的态度来看，她们的交情非比寻常，普普通通的妈妈怎会和赫赫有名的虺发塞卡有那么好的交情呢？现在小芙终于明白，妈妈果然不一般。

小芙当然希望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所有的孩子都希望妈妈是最伟大的。不过现在小芙有点生妈妈的气，她这次让凯恩和自己受了太大的惊吓。还好，没有出事，只有一点很欣慰，那就是通过这件事，终于明白了凯恩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啊，对了，也许这也是妈妈最想知道的，妈妈总是最关心小芙的！想到这些，小芙觉得妈妈真是用心良苦，真是一个好妈妈！本来有些打蔫的腿顿时飞快，直扑入妈妈怀中。

布兰巴芙虽不明白女儿的心里活动，仍感到欣慰，虽说是女大不中留，到底母女情深。小芙哪里知道，妈妈为了她无忧无虑地成长，不得不放弃挚爱的航海生涯，只身隐居多年，实不想因自己行走江湖，结仇太多，祸及小芙。

凯恩则想得更多，他本该想到这是布兰巴芙精心安排的一幕，一则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东西，二则布兰巴芙选择的演员演技出众，因此自己也太入神了。其实海盗们的出色表演，实源于凯恩的临场表现过于匪夷所思，海盗们完全忘了是在演戏，尤其他的恐惧魔法，效果出众，令人不由自主地腿脚乱颤、失魂心悸。

当然，凯恩也已想到布兰巴芙对自己的点评，魔法和力量未能融会贯通，生死两种能力未能融为一体。现在自己终于突破了这个重要关口，除了布兰巴芙，别人也不会用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极端招数来训练自己。凯恩并不知道，布兰巴芙一直潜伏水底，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对布兰巴芙来说，他能否有所突破并非要紧事，关键是他对小芙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布兰巴芙已知女儿用情太深，难以自拔，如果凯恩只是个见异思迁的纨绔子弟那就糟了。女人用情太深终归吃亏，布兰巴芙的亲身体验明白无误地揭示了这个道理，不能让女儿尝此苦果。

三个人都觉得自己收获最大，因此都很满意，凯恩有些腼腆，小芙得意忘形，布兰巴芙欣慰地望着两人，难得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