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下方同步收听小说连播
文/董猛插图/王斌朗读/春雨
第二章
二、与何涤宙的一席谈话
后来谭希林对黄金山讲:“政委,看来,何涤宙对咱们红军的‘官兵一致’很赞赏,特别对政委你打心眼里佩服呢,没有架子,平易近人。”黄金山回答说:“他会慢慢了解我们,了解红军的。一切有正义感的人都会服从真理和正义。咱们对他不能操之过急,但是工作一定要跟上。这样的专家,咱们队伍里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凡是能争取的,就一定要争取。这样的人过来会大有益于革命,大有益于人民。以后,你得多下点工夫,多谈谈心。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联系。”
前线的形势越来越不好。“红大”和两所步兵学校都有不少学员没有到期就上前线了。特科学校党委按上级指示就当前形势在领导层作了通报,下一步该怎么办,仍没有指示。最后保卫处长通报了一个情况,工兵营的教员刘长海最近有些活动很不正常,几次拉何涤宙等嘁嘁喳喳,似有不轨行为。刘长海也是在第四次反“围剿”中俘获的原国军团长,常有不满情绪,对共产党很不服气,老有同红军再打一仗的架势。
“这很正常。每个人表现不一样,反革命势力一嚣张,这些人中的某些人就有抬头的倾向。校长说的很对,有些人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有风吹草动,那些改造不好的,或者根本没有得到改造的就要有些动作,有些表现。这没有什么,我们心中有数就是了。但是我们一定要注意区别对待,对那些能够接受改造,能够给人民做些好事的,我们一律欢迎,一律信任,做出了成绩的,就要表扬。我们仍要一如既往地耐心做工作,争取一切人到革命战线上来。这里需要耐心,需要细致的思想工作,重要的是我们对这一切都要心中有数。”黄金山在会上最后做结论时说。
会后不久,谭希林找黄金山汇报说,昨晚他和何涤宙在一起吃饭,听他很不满意地骂骂咧咧地反反复复说这叫什么人?小人!”但是待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又支支吾吾说,没什么,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看来一定有什么问题。
黄金山想了想,说:“对,肯定有什么事。我找机会单独和他谈谈。”
晚饭后,黄金山有意等他,等他也吃完便过去找他。“何老师,有工夫吗?咱俩唠唠。”
何涤宙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在操场上走了起来。黄金山说了几句家常话,见何涤宙并不搭腔,便开门见山地说:“老何呀,咱们现在前线形势不太好。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蒋介石一点也不行。这一次他放着日本人侵略不顾,特别请了外国专家,动用了一百万人的兵力,不惜血本地同我们打。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这一阵子他打了好几个胜仗。我们前线很吃紧。听说了吧?有什么想法吗?我一向认为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也是一个心胸开阔、直截了当的人。我们好好谈谈好吗?”黄金山单刀直入,使得何涤宙无所躲闪。
何涤宙半天没吭声,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过了好一会儿,何涤宙开口了:“政委,前线的事我听说了,没想到这么严重。蒋校长,哦,蒋介石,他这么做也是意料中的事。以前给我们发过《剿匪手册》,就是这么讲的,‘攘外必先安内’,他对共产党恨之入骨。你说,以前我们就愿意打吗?军人么,有什么办法?战场上胜败都难说一定。从实力上讲国军肯定比红军强,红军老打胜仗那是红军里有能人,拼实力红军肯定不行。现在怎么说呢?我到这边以后听报告,说战争最后谁赢不光看实力,要看民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往今来无不如此。这句话给我感触最大,我也信。不过也得要时间,不容易啊。
“以前只听说共产党是共产共妻,我过来以后看吧,并不是这样,相反,它是打土豪分田地,是给穷人争天下。这么着,普天下的穷人都拥护。那谁最后胜利就很难说了。一次仗两次仗的胜负说明不了什么。
“至于我,你放心,我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应该说,我对你们共产党了解还不多,但我来到这里看到了,这边生活并不好,讲吃讲穿红军差远了,但是部队里不管是官是兵,生活一个样,就是你们说的官兵平等。不管是军长师长还是司令,也不管是当兵的养马的做饭的都一个样,吃一个样,穿一个样。这是国军里没法比的。我在那边大小是个营长,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比这强多了。可是我觉得没有这儿舒畅。你们没有把我当外人,还用我,这我就踏实。你放心,我不会受人左右的。”何涤宙讲得很慢,没有许多花言巧语,但看得出来他的话是出自肺腑的。
“老何,你来的时间不长,咱们俩在一起谈话也不多,没想到你的认识这么透。这和某些人大不一样。我出身是个苦孩子,没学多少文化,大字不识几个。说话也不知拐弯,有时说的也不一定得当,以后还得多向你请教。咱们红军中知识分子还是太少,我特别想和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多打打交道,可以学很多东西。也愿意同你们交个朋友,攀攀交情。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多交流。你看这样行不,咱们就正式交个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怎么样?”
“行啊,政委,都说近朱者赤。看来我不赤还不行了。”说到最后,何涤宙望着黄金山笑了。
黄金山也觉得痛快。但是,他和何涤宙分手后望着他的背影却又考虑了好多,在操场上独自走了一圈又一圈,陷入了沉思。
三、“红大”开会起波澜
原来上次去瑞金大埠乡到“红大”开会,同上级、刚来不久的代理书记徐梦秋发生了许多争执,弄得很不痛快。红军军委教育科为了便于管理,把几所军校党的组织关系都归属于“红大”,许多事都是通过“红大”上传下达。那一次开会就是在第五次反“围剿”屡屡失败的情况下,军校党委召开的一次会议。会议听取了各校情况以后,代理书记徐梦秋讲话,他说:“目前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极大地加强我们的工作。当然首先是继续抓好教学,给前线培养和输送更多更好的各级指挥员和各种作战人才,保证战争的需要,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再就是必须提高警惕,空前地提高这种警惕。一边是敌人的特务加紧了活动,我们要加强保卫工作,随时打击各种破坏活动,一边是那些原来被我们俘虏、抓获的那些国民党各级军官和军政人员。这些人有许多放在我们军校里当教员。他们是些什么人?都是国民党反动分子,是蒋介石的忠实走狗。当形势有利于革命的时候,他们可以给我们做些教学上的事,形势不利了呢?这些人就要蠢蠢欲动,就要跳出来。这是他们的反革命本性决定了的,我们的同志务必要有清醒的认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特别召集这次会议。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要布置对于这些人的处理,该布控的布控,该关押的关押。我们不能让他们在那里再指手画脚了,我们要断然对他们采取措施,要防患于未然,预先就给予打击。不能到他们给我们造成损失了才动手,那就会陷我们自己于被动。”接着代理书记便布置,对所有国民党投诚人员一律停止工作,予以监管或关押。他说:“不行啊,同志们,这是战争的特殊时期,不同于前一段,我们必须这样做。这是我们学校党委根据上级精神所做的决定。”
徐梦秋说完之后会场上一片寂静。黄金山扫视了一下会场,好一会子也没见有人说话,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像以前何长工在这里时一样,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反正和老军长很熟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这一次也一样。
他说:“代理书记同志,你刚才对于斗争形势的分析,以及提出当前更应该特别注意提高警惕、防止反革命势力破坏的要求是正确的。但是我以为对于国民党军队投诚人员,这样不加分析地一律予以监管和关押的措施是欠妥的。是有违我们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和一贯执行的对于国民党军队投诚人员政策的。这样不加区别的一竿子全打倒的做法只会把这些人推向敌人,很不利于他们的改造,特别对于那些经过学习改造已经有了进步,立场已经有所转变的人员。假如这样做了,就会把他们的转变全部否定,把我们各级党组织经过艰难的工作已经产生的效果和取得的成绩全部否定。这对以后也会产生极不利的影响。这样搞合不合适?请你考虑。”
徐梦秋这次开会就没有想研究什么,只是打算直接布置工作然后就散会。黄金山这一发言,弄得会场一片冷寂,场面很尴尬。所有与会人员都看着代理书记。只见徐梦秋瞪了黄金山一眼,声音提高了说:“黄金山同志,这是学校党委决定,现在是特别时期,你受党教育多年还不明白这个嘛?”
黄金山见他脸色阴下来,不由一愣,但他没有收回自己的意见,立即回答说:“我们今天参加会的同志大都是党委委员,第一次接触这件事。没有经过全体委员的讨论怎么叫党委决定?再说,不管什么决定也要看它是否符合实际,符合党的利益,有利于党的工作?”
“就我们特科学校来说,这样做了就会产生很不好的后果。我们学校有许多原国民党技术人员,他们大都是那个方面的专家。这些人对于我们军队的建设将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现在已经参加了红军,成了我们中的一分子。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说他们全都改造好了,完全等同于我们的同志了;应该说有些人进步很大,也有些还不尽如人意,有个别人的立场还确实有问题,但是这要分析呀,这要区别呀。如果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予以处置,这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我们不能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今后的工作需要他们。”
“黄金山,你思想严重右倾,存在着严重的麻痹思想。你对国民党存在依赖思想,有严重的错误认识。这样不行,这会毁了革命!你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代理书记徐梦秋有些着急了,说话声音更高了。
“我提出问题来让领导考虑,让与会者讨论、研究,怎么就是严重右倾?我看有些同志是‘左倾’!”黄金山一看领导不讲道理只是给戴帽子,不由憋了一肚子气,就也声音提高了,很不冷静地回了一句。
会场气氛紧张了起来。这时代理校长周昆起来说话了。他咳嗽了一声,说:“同志们都坐好,双方都冷静一下。徐政委讲的是我和几位在‘红大’这边同志的意见,没有和大家商量,但是,要提高警惕、防止破坏这是上级的意见,也是目前形势所要求的。只是怎么具体执行?需要我们结合具体情况制定相应政策。黄金山同志谈的意见也应该认真考虑,正确对待。但是,不管怎么样说,在特殊形势下必须要有特殊的对策,这是坚定不移的。”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
“黄金山同志,你要为你今天的发言负责,你那里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你要知道,你今天的发言是跟党唱反调。对此你如果没有认识还要坚持,那是要受处分的。”徐梦秋代政委继续高音说话,在会上见有人顶撞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代政委同志,我说话当然要负责。该警惕的我一定警惕,该保护的也一定保护。如出现了破坏行为或其他特殊事件造成损失,我负责。同样,该坚持的我仍然坚持,就是处分也要坚持,该上军事法庭我去军事法庭!”黄金山一点也没有退让。
“你,你……”徐梦秋指着黄金山有些口吃起来。
“同志们,会议的基本精神刚才已经明确。本着这精神都回去执行。事情紧急,会议就到这里。散会。”周昆代校长一见会议冲突忙匆匆讲了几句,一做手势会议就散了。
回来的路上,黄金山同韦国清又议论了一路。韦国清说:“老黄,会上是不有些急?和以前的老领导不一样了,这是新领导。这样直接跟他们讲恐怕接受不了。”
黄金山语气坚定地说:“老韦,问题明摆着,这是违背党的一贯政策的,哪能那样一竿子抡?得一个人的人心不易,要失掉一个人的人心那很容易。对这些人我们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人是复杂一些,但我们不能不分析、不区别,没有区别就没有政策。咱们回去可以一个一个排排队,都分析一下。对于那些极个别的,可以监管,有的可以谈谈,总之要区别对待。他这种简单的工作方法要害死人!我们还坚持原来方针,不要怕,我是政委,有问题我负责。”说完仍是愤愤不已。
黄金山回到学校以后认真地梳理了一下,把有关人一一排队,也把自己的思想一一予以剖析,觉得自己的认识没有错,是和党的一贯政策相吻合的。于是第二天便首先找何涤宙谈了话。通过谈话他心里有了底,也更加增强了自己工作的信心,一切都做到心中有数。
徐梦秋检查工作发现特科学校并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停止所有原被俘人员工作,只是对某些人采取了监管手段,他决定要给予黄金山严重警告处分。
徐书记先派校长周昆找黄金山谈话,周昆讲得很严厉:“如果不即行改正错误必将给与处分。”谁知黄金山不仅没有认识,竟表示还继续坚持原来意见,甚至还讲党委的意见是‘左倾’,声言要向上一级领导反映。
谈得很不痛快,黄金山板着脸走了,告别时两人甚至都没有再握手。
黄金山非常郁闷,回来后蹲到屋里一直没有出来,躺在床上生闷气。他知道给处分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明明知道那样不对,能因为处分就改变自己的主张吗?他自言自语地“哼”了一声,朝着屋顶说:“不就是要给处分吗?给吧,给吧,还怕你处分!”
黄金山正在发狠,韦国清进来了,问道:“跟谁说话呢?”
黄金山见是韦国清便坐起来,但是一句话也没说。韦国清笑笑又问了问领导找他去的情况,说:“你坚持的有道理。我们在基层做工作的最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你没有再同他们具体讲一讲咱们这里具体人的情况吗?”
“怎么没讲?他们根本就不听,说这是上级的指示,必须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根本就不具体分析。给处分就给吧,给处分那是他们的事。我总不能把费了那么大劲、做工作争取过来成为同志的人,再推到敌人那边去吧!人的工作很复杂,这么简单从事,会把事情搞砸的!这是在违背党的一贯政策!照他们那么做是在破坏党的政策,我办不到。”
韦国清说:“我同意你的意见。要不我再去找他们谈谈?”
黄金山说:“就怕没有用。我们找机会向上级直接反映吧。”
徐梦秋听周昆讲了黄金山的态度以后大怒,便立即提出开会研究对黄金山的处分,并提出要撤销他的职务,但是就在此时,却接到上级对他和周昆十万火急的调令,他和周昆又被调去前线了。
近日形势发展太快,苏区根据地要大转移了,人事和机构又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编辑/吕明溪
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