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声乐的学生需要怎样用功致年轻

作者：石惟正（声乐理论家、天津音乐学院教授）

我想，研讨本话题的前提是：有用功的需求和动力。如果你学声乐的目的是为了在文化分数要求相对较低的院校（系、科）混一张大学文凭，或认为凭借自己先天的好嗓音和人际关系背景足可以一夜成名，那以此为题的本文对你就毫无用处，也不会令你感兴趣。如果你真的热爱声乐艺术，想用自己百折不挠的诚实劳动在这个领域探索和攀登，我愿意以我从事声乐专业半个多世纪的经验与你谈心，把我的心得告诉你。如果能在“怎样用功”上帮到你些许，我会感到非常幸福和欣慰。

除了上述前提外，学习声乐专业的进步和成功，要具备以下不可或缺的条件：

1.学生具备良好的音乐感觉和感悟力。

2.学生具备合格的嗓音条件和健康状况。

3.学生有合格的文化水平。

4.学生具备在学习和练习的过程中克服困难的决心和毅力。

5.在业务合格且有爱心和责任心的教师的指导下学习。

6.有一个良好的社会大环境及适合安心学习的小环境。

7.能得到足够的艺术观摩和艺术实践的机会。

那么，具体来说，在学习过程中究竟怎样才算有效地用功呢？

首先，用功需要从大处着眼，要有努力和用功的全面性。声乐演唱专业本身就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与器乐相比，它不仅仅是音乐的一个种类，而且在绝大多数声乐作品中音乐是与文学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在部分标题器乐作品中，像交响诗《嘎达梅林》、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文学只是一个故事背景，它和音乐艺术两者中距离或远距离地结合在一起。但在声乐作品的艺术歌曲和歌剧中，文本中的每个字、词都有它在旋律上的固定位置，这是音乐和文学的近距离结合——最亲密的结合。所以，声乐学习绝不只是学习发声方法，还要提高自己对诗歌、剧本、小说等文学作品的理解力和感悟能力。

要成为一位对中外声乐作品涉猎全面的歌唱家，对各种语言不但要读音正确，对歌词的语句结构、语气、语势也要正确理解、表达。在对待歌词方面不懂或不全

懂就模仿着唱，而且照样上台考试、比赛、演出的现象并不少见。如韦翰章作词，黄自作曲的《春思曲》的歌词中的“寒衾”“绿云慵掠”“分色上帘边”等与当代口语相去甚远的语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教师以为学生懂得未加以解释，学生自己实际不懂也不问，仍照样考试、演唱，这样能有好的艺术表现吗？如果是古诗词歌曲，那就更要对字面意义、写作背景及深层内涵进行学习和理解。对外国作品的语意，也绝不能仅凭我国出版物上的译义来理解。有的翻译为了中文的押韵或者为了配歌的需要，并不是很忠实于原意。如声乐学生初学时几乎都唱过的意大利古典艺术歌曲《我亲爱的》（Caromioben）的中间段意大利文歌词为：“Iltuofedelsospiraognor.Cessa，crudel，tantorigor！”这几句话的原意是：“你忠诚的（人儿）常常叹息。停止（对我）残酷和这样的严厉吧！”但是我们出版的《意大利歌曲集》上的译文是：“你的爱人正在叹息。请别对我无情无义！”显然出版物上的翻译与其正确译文是有出入的。所以学习外国作品，最好通过逐字翻译了解原意，要真正学习该国文字的拼读规律，最好还要懂一点儿基本语法，切不可仅凭模仿某个录音去完成拼读学习。而在练习时，先正确、熟练朗读，再按照音乐节奏朗读，最后与旋律结合在一起。如果再做进一步要求，则应该搞明白句子结构，弄清哪几个单词是一个组合，语气重音在哪里，那就会演唱得更合乎语气和感情。如舒曼的艺术歌曲《你好像一朵鲜花》中的第一句，也是标题的德文语句为：

Dubistwieeineblume

你是好像一朵鲜花

“你”“好像”“一朵”三个词在弱拍，而“是”和“鲜花”两个词在强拍。如果了解了每个词的词意，理解了“一朵”和“鲜花”两词是数词和名词的一个组合，也懂得了这句歌词如何和音乐中的轻、重音相配合，再按正确的理解朗读这一句外文，那么唱起来时语气和音乐就会生动。

再如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费加罗的唱段《再不要去做情郎》前两句：

Nonpiùandrai,farfalloneamoroso,

不要再你将做蝴蝶多情的

Notteegiornod’intornogirando.

夜晚及白天的各处漫游

上述句子中第三个单词的第二个音节“drai”、第五个单词的第三个音节“roso”、倒数第三个单词的第一个音节“gior”以及最后一个单词的第二个音节“rando”分别在小节的重拍上。每个节奏型的重音部位完全符合单词中的重音部位，但是出于语言和音符配合的需要，“farfallone”的最后一个音节的“ne”却和下一个词“amoroso”的第一个音节“a”共用了一个音符，“giorno”的最后音节“no”和后两个词“d’”及“intorno”的第一个音节“in”安排在了同一拍中。在此小节的第四拍中“intorno”的最后一个音节“no”又和下一个单词“girando”的第一个音节“gi”安排在了同一拍中。如果从来没有朗读过，不知道哪个音节属于哪个单词，唱的人和听的人就会产生错觉，以为“neamoroso”“nod’intor”“nogirando”分别是三个单词，唱起来就会语气不对，令懂这种语言的听众费解或误解。

除了对歌词这样认真学习、用功，还要对声乐作品中文学部分的背景和来源做案头工作。如一首艺术歌曲是选自哪组套曲或某位作曲家同一题材的曲集，要弄清整个套曲或曲集的内容及所选作品在其中的地位。如果选唱的是一首歌剧选段，那就一定要了解、熟悉整部歌剧的人物、情节及所演唱选段所处的幕次、场次，还有该人物和该选曲在全剧中的地位。

对于音乐部分的用功，首先要仔细读谱，包括所有的速度、力度、表情术语等。最好能够熟悉作曲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创作意图，以及该作品在作曲家全部创作中的地位。读谱时不仅要读歌唱声部的主旋律，而且还要读包括器乐部分在内的多声部音乐乐谱；理解、熟悉声乐、器乐各个声部如何穿插、配合；弄清音乐主题（动机）如何先后或同时呈现、发展和再现，并要分析全曲的和声布局。当然，这就需要在声乐主科之外，用功学好音乐基础课—和声、复调、曲式、史论等课程。这样，在与钢琴或乐队合作时才会较为顺利，在实际演唱表演时才会较为生动。如果该作品是旧作或历史上的名作，则要多听几位不同演唱者的音像资料作为学习和参考。如果该作品是你首唱的新作，则一定要和词、曲作家有联络，听他（她）们自己朗诵歌词或哼唱该作品，并聆听他（她）们的创作意图和对演唱者的期望。

如果想提高演唱的艺术感染力，则需要博览群书、感悟生活。声乐学习者的底蕴在于“厚”和“博”。读诗，看小说，研读古文，欣赏名画，接受各种戏剧、影视的熏陶，广泛欣赏各种风格、流派和各个时代、时期的音乐作品都是必不可少的。艺术修养不能靠突击，只能积极、全面、持续地积累。一位演唱者在舞台上短时间的精彩表现必然浓缩了他（她）长时间的积淀。学习和欣赏切忌狭窄和完全实用主义的急功近利的行为。如有的声乐学生不喜欢欣赏交响音乐会，甚至连他本人所属声部的独唱音乐会都不愿意去听，就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视野狭小、知识结构严重不均衡。

其次，在发声方法、演唱技术的学习方面怎样用功呢？声乐学习者容易进入的一个最大的误区就是认为“苦练”就是“苦”到嗓音的疲劳上。有的人属于初学阶段或基本方法还不正确，但为了用功，每天连续唱一两个小时，甚至更多。直到嗓音唱嘶哑了，他（她）才欣慰地感到自己这一天努力了，没白过。要知道嗓音和眼睛一样，是身体最敏感和脆弱的部位，如果使用不当，极易受损。当然，唱功深厚的人嗓音的耐力也比一般人强得多。耐力也是唱功好不好的检验标志之一。比如一部大歌剧的主要演员基本可以做到在两三个小时的演出过程中嗓子不累，音色、音量、音域的能力，前后没有什么区别。歌唱家在个人独唱音乐会上，同样需要连续用声一个多小时。这是多年学习和锻炼的结果，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可能一蹴而就。

对于初学者的练习来说，每次半小时左右即可，每天一般不要超过两次。如果发觉自己在练习中唱得不对，不是课堂上教师要求的正确状态，不要急躁，要停下来回忆、思考，等找到正确的状态再继续练习。高年级、有较高程度的学生每次练习可持续一小时，每天两次，每次之间要有足够的间隔时间（如早、晚各一次），而在每次一小时之中也应有短暂的间歇，而且绝不能在练习时间内过多练习高声区或过多重复唱段中的高难乐句和段落。在感冒、嗓音有病变、失眠或体力极端疲劳时应积极休息和治疗，恢复正常之后再练习歌唱。

从教学的角度来看，这个循序渐进的嗓音训练过程，将被训练者的歌唱方法置于正确的基础之上是放在首位的，然后渐渐发展。这个基础的核心要点是歌唱时正确的身体姿态、正确的吸气方法，以及与吸气过程同步形成的良好喉咽状态，在这个基点之上两侧声带在气息的正确支持下靠拢发声。基本的发声方法讲求声带震动和呼吸使用的平衡，简称声气平衡。为了建立这个基础，开始训练时一般使用人声的自然音域——中声区，发声练习采用单音或短句。对于这个认真、从容地建立基础（俗称“扎下基功”）的工作，学习者要有耐心和细心，配合教师打好有利于自己长远发展的基础。

学生开始接受发声训练时，在头脑中要建立两种记忆。第一种是自身听觉记忆。在练习的时候，每当唱出一个正确的声音，教师会加以肯定和鼓励，并提议再重复这个正确的效果。只有清晰无误地将这个自身听到的正确音响保存在自己的听觉记忆中，才能做到多次复制和巩固这个音响并逐渐变成自己的习惯。同样，每当学习者唱出一个正确的声音，自身参与发声的各个器官会有一种协调配合的感觉，对于这个感觉在大脑皮层中也应有意识地保存记忆。这是第二种记忆。当学习者再次复制这种正确发声并多次重复养成习惯时，这种有意识地保存和强化的记忆就会起到良好的保证和促进作用。这两种记忆都会成为学生悟性的重要组成部分。

再者，学生如何对待教师，在声乐学习的领域是一个大问题。尊师是一个普遍的要求，正常的社会生活中一般学生都能做到。但是从古至今、从中到外，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头脑，每个学生都会通过自己的观察、观摩、合作、体验对教师做出自己的判断。即使某个教学单位中都是合格的教师，但每位教师的素养、特点也会各有不同，因此会留给学生不同的印象。师生之间不仅是教学过程中合作的共同体，也是共处于教学之中的一对矛盾。在这个共同体中，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如何正确分析、看待给自己授课的声乐教师，也是学生用功学习当中的一个重要问题。

声乐教师的素养当中包含以下几个组成部分：1.道德品质。2.对声乐的观念。3.对歌唱的听觉分辨力。4.示范能力。5.理论方面的阐述能力。6.音乐感觉，包括对多声音乐的驾驭能力。7.对学生心理的了解和影响的能力。8.教学方法和经验。9.教学过程中的机动应变能力。

如果上述九个方面都具备、都很强，当然是一位难得的好教师，但是如此全面的人很少。如果前三项合格，后续的能力都会在工作中掌握、学会和增强。在合格的教师中，对于这九项指标都会有强与弱的区别。学生在尊重和积极配合的前提下，在学习过程中对教师有一个正确的分析和认识时，就会有选择地动脑学习，做到在可能的范围内获益最多。

选择教师是用功学习的前提。如果真遇到了不合格的教师，特别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教师，学生有权拒绝，不能拿自己的事业前途开玩笑。但是选择教师时也要避免进入两个误区：一是追逐有名气的教师。一听说这位教师教过几个有名的学生，就相信这位教师肯定也能让自己成名。二是不愿跟随工作年限很短、资历尚浅的青年教师学习。对于第一个误区，这位有名气的热门教师很可能真是位好教师，但也可能是位很会宣传自己的教师。他（她）手中的有名的学生也可能在跟他（她）学习之前已经唱得很好，教师没给他（她）什么，也没破坏些什么，只不过在学生原有的光环上又镀上一层教师的光环而已。如果你发现一位学生开始跟一位教师学习时水平很差，经过几年的学习后，这位学生确实大有进步，且没有再拜他人为师，那说明这位教师是真的有能力、有水平。对于第二个误区，应有如下的认识：年轻教师的确教学经验不足，但是他（她）也有自己的优势，如演唱示范能力强，没有架子，和学生没有代沟，易于沟通等。为了自己的晋升和教学事业中的前途，他们看重学生的进步，以及对他们教学内容的反馈，因此比较负责任。再说，教学经验和水平都是从青年时代慢慢积累起来的，青年教师中不乏很有潜质和才能的人。

学生在声乐课堂上学习时要切记：主要学习教师正确的声乐审美观；学习教师对声乐演唱的听辨力；学习教师解决声乐演唱难点时的思考、判断和选择关键点、切点的能力。切忌直接模仿教师范唱的声音，因为每个人的嗓音条件不一样。学方法，唱自己。不要急于求成，不要急于唱难度大的作品，不要急于上台表演，不要急于去参加比赛，不要在考试、音乐会的曲目难度上盲目和其他同学攀比！

最后，我们应建立一个观念：“教师”这个词，不但是神圣的，而且是广义的。每位歌唱家实际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直接任课的声乐老师是老师（这样的老师可能先后不止一人），给你指导过一次、两次的老师也是老师，可能还是对你有关键性启发的老师；一句话、一个提醒，甚至一个刺激了你的批评，都是老师；观众的掌声多寡是老师；观摩别人的演唱，看电影、电视中的演唱、听唱片等都是老师。只要有心，到处都有助你成长的土壤、肥料和雨露。

总的来说，真正的用功、有效率的用功，就是从大处、宽处着眼，从小处着手，扎扎实实、循序渐进，多方汲取营养，以智慧和韧性引领自己的学习过程，使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攀登。进步和成功永远属于愿意用功和会用功的学子们。努力呀！

原载《歌唱世界》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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