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成轻烟新力量

时间:2020-7-14 16:03:33 来源:声带麻痹

轻烟

作者简介

李世成,曾用笔名泣河,布依族,年生于贵州晴隆;文字散见《北京文学》《黄河文学》等刊,现居贵阳,供职于某杂志社。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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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成

一小时以上的公交,这样的车程,这种缓慢,还未出发,我总会先皱起眉头。

从住处到金阳,一小时,金阳客站到兴义,五小时。我带上《小说机杼》,很幸运,一上车就有位子,只顾看书,我开始变得平静起来。“平静”,整个状态我只想到这个词了,甚至公交车突发状况,车尾冒烟,司机及时疏散乘客,我仍然不慌不忙,是最后几个下车的乘客之一。把书放进胸包,我想起了师姐洛祺。我们几年没联系了,最后一次见面,我们约在图书馆。她总是叫我“学弟”,而我,对她没有任何一个称呼,哎,哎——同其他为数不多的熟悉之人相处一样,我在说话前用“哎”一声引起她的注意,之后才是说些临时性的话题。那天,她说学弟,我们聊一下吧,去图书馆。她从七号楼那边出来,我从三号楼过去,我们以坚定的步伐让作为直线的两条路汇合在一个点上,她,在某个点上等我。碰面后,我们一同向图书馆方向走去。我没有多问她考研的事,她也没问我毕业后要干吗。书……看得还顺利吧,我说。我指的是那些外国小说,她选择外国文学方向。挺好的啊。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她还是像我大一时我们通话的样子,语速极慢,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先想一下,将要说的词在脑子里过好几遍才说出口。其实不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们就那样时断时续地聊了很久,电话里我偶尔喊她“师姐”,每每如此,她便会温柔地应答一声,“学弟”。

学弟记不清最后一次和师姐见面那天,在到达图书馆前说过什么话了。只有那句,书,看得还顺利吧。其他影像和词语在早几年里,已被扔到记忆的混沌深处。借助聊天工具,我以隐身状态逛她网络空间,想看看师姐近来可好,如果如愿,我会看到几张我想看到的照片。事实是,除了一些经典电影剧照,一些搞怪图片,一些惊悚的被处理过的图像,一两张男影星图片——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三张照片,却是一个着粉色针织衫的姑娘以背影示人。是她吧?一开始我并不确信。我才发现,我们中间,有着巨大的陌生感。本就如此,师姐关照,我无所用心,师姐糊涂混她的大二,我整日无所事事,想随便说什么话时,我们选择相互通话,打发无聊。短暂一两个月后我们不再联系。直到毕业,我们才突然想起,需要互相打扰一下。

退出师姐的网络空间,将她的四张照片存到手机上:三张背影;另一张照片,从下至上,层级堆满外国译介过来的书,里边有我借给她的《佩德罗?巴拉莫》和《燃烧的原野》。

这时我才确信,粉色针织衫就是师姐,长发是师姐,指间夹着的黄色小花是师姐。师姐洛祺,只要我愿意,我当然可以把一切当成她。她坐在中文系大楼某间教室,右手指尖夹一朵黄色小花,轻托脑后长发。两张叶片捧着黄色小花脸庞,叶片边缘撕裂出几个锯齿状的极为细小的锐角。

我挨个数了一下,有十四个角。

司机将公交车停在一个隧道里,乘客纷纷靠向隧道墙壁,登上边缘处一个窄小的水泥平台上。隧道拱顶,探照灯各怀心事,橙黄色的灯具和白光灯具错落排列,橙黄色盯着它对面的白光,白光自顾发光,它清楚,在他者看来它就是一个冷漠的家伙。人——闲聊的,玩手机的,发呆的。第一辆路装上一拨人驶去,第二辆驶去,我是最后一个上的第三辆。还是很幸运,我又找到可以坐的位子。

两侧的行道树依然繁茂,这个季节,它们不会在一夜之间多长几片叶子。树叶活跃一些,等风来,相邀跳伞,上跃或者偏飞,全凭兴致。蓝色指路牌,蓝色公交车顶,蓝色出租车车盖,斑马线上一两个蓝色外套的路人,一个小孩手中的蓝色气球——天,也是蓝色的。高楼,银行,医院,酒吧,金银店,住宅区,老巷,公交站牌,宠物狗,情侣,商务包,档案袋,棉衣,皮裤,小摊贩,路人甲甩手碰路人乙,校服,短发女孩,手机掉地,捡手机,美女,路人丙回头,背影,背影,行人,行人……

公交车停在十字路口。司机盯着红灯,数秒,69、67、65、64、63……

乘路的,多是去金阳客站,目标是省内客车,或省外长途。车内,白色抓绒衣女孩最轻松,一身轻装,站立在背包丛中。她把复古斜挎包调至胸前,颀长的手指抓握公交车横杆,某人的一个行李箱摔倒在她脚边,她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回前一秒平和的神情。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紧捻铁质横杆,眉头深锁。公交车启动,她身后一个莽撞的男青年撞了一下她的背部,文件袋击到女孩大腿内侧,青年为自己的不小心道歉,往右挪了一下。刚才倒下的行李箱被前面的中年男人提起,因为失衡,还是往左边靠。出于某种补偿心理,男青年用右膝将中年男人的行李抵向公交车壁,一直保持住顶膝盖的姿势。她没有回头,思绪伸向昨晚,男友从身后抱住她,过几天再走好吗?我不会送你的,男友说。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抱了一晚上,一直是他抱着她,像一个小孩,将左手放在她的左乳上。还没有为前途等等事宜思考时,他们曾无忧无虑生活在一起。她曾向他展示她的左乳,说是不是左边比右边大一点点,一点点,你看,很奇怪吧。男友扔了一句,笨蛋,左边是心跳的位置,应该——他语速放缓,他也不确定——会大一点。

她翻过身来,他已经睡着了,手放在她腹部。他给她指出过,她最柔软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是——是什么,她问。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依次将右手放在她的双乳上,下腹部,大腿内侧,臀部。她微笑着看他,他的眼睫毛很长,她伸起手指,想点一点他的眼睫毛。不点,点,她犹豫,还是轻轻点一下。他嘴唇蠕动一下,又抱紧她一些,当然了,没有力度。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他的大拇指,很轻微,以致他在睡梦中,唇角动了一下,有种踏实的满足感。你应该不知道吧,前面一小时我们还在吵架,她想。

他在睡觉,睡梦中突然感到左腿不能动弹了,右腿压在左腿上,心脏位置抵着床面,时间久了,心脏被挤压,血液流动变缓慢,血流量供应不足——这些他在梦里都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开口想喊她帮他,喊不出声来,意识无法命令声带振动,他努力地用手指去戳她肚子,她在玩手机,没有理会他。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腰间往下,戳她臀部,她还是没有给他回应。他的声音愈来愈急促,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她问。听到她声音,他醒了,说,我快要断气了,你晚叫我一分钟我就死了。刚才我用手指戳你你没发现吗?没有啊!那我用手推你屁股呢?也没有。只顾玩手机,忽略我向你求救。哪有啊,你根本就没有用力碰我。激动过后,他冷静下来。看来连脑子的指令都不能相信了,他说。不能这么讲,她说,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在摸我的肚子和屁股,我是听到你急促的呼吸声才叫你的。他把刚才的遭遇顺了一遍,他的大脑确实觉察到了危机,同时命令他的手指向她求助,但由于前一天睡懒觉,他只吃了一碗米线——没力气,加上心脏血流量供应不上,氧气稀缺?他不太肯定。所以,他的大脑要求他的手指用多少力度去戳她,手指确实听从大脑的指挥,但现实向度上的力度跟不上,它的“戳”变成了在她肚子上画圈圈,以致她只是以为他在抚摸她了。倒回来说,对力度的把握,真实情境的力度小已是事实,但它反映在大脑的信息——意识层面上的认知却认为已经用了大脑所要求的力度。这是一种危险的真实,他说。人脑是值得怀疑的,他说。你累了,再睡会儿吧,她说。

车内出现嘈杂的声音,追尾,28路,谁的错……

左侧路口,一辆轿车抵着28路公交的屁股。28,这是个熟悉的数字。我再次想起七年前的夏天,想起匡文静。匡文静结婚快三年了。我们最后一次的长久问候是在七年前那个夏天,那时她没有恋爱,我的失恋也才匆匆走丢了一年。和我的心情一样,许多事情都没有变得更加复杂,这一点令我每天行走在陌生人群中深感欣慰。我觉得我的生活依旧潇洒,世上的难题暂时没有把我逼到绝境。我活得轻松自如。每一次远行,只要给我一个地名,我就心安理得地前往了,回家或者流浪,于我来说,它们都充满了对昨日挥别的慎重感。我小心翼翼没入人流,每一段旅程的踏实感源于我的无牵无挂与没心没肺。

那次见面,大部分时间我们在十里河滩呆着。匡文静的学校在一座山丘上,她的宿舍嵌在那座山上某栋女生宿舍楼里,她背上我沉重的棕色旅行包乘电梯上11楼。我在楼前等她,她下来了,娇小的身影走向我,我们在那条叫“堕落街”的小吃街炒了几个家常菜。我心安理得让她请。我们这次见面迅速且简单:我从车心云的学校乘车去花溪城,接着吃饭,接着在十里河滩混掉一个傍晚,到目的地前匡文静带我横穿马路,我们轻松向河滩方向走去。

匡文静说,我教你横穿马路。我们向河滩走去。

上周我约车心云来贵阳。我和他提起匡文静,我们消灭六罐啤酒两包烟,我说我庆幸,这二十多年,总有少量的异性朋友,她们坚实存在着,温暖非常。可只要她们谈恋爱,我就不会去找她们了。

车心云又给我点了一支烟,我很自然地夹在指间,不自然地吞云吐雾。我又回忆起那次相遇的前一天,我打算回曲阜,早上下车后,坐上28路公交车,途中摸手机想看时间,想看看钱是否还在,往屁包一摸(那时我还没学会用钱包),兜里干瘪的同时只剩牛仔布料的粗糙感。我当然慌了,四下看看车上人们的表情,我现在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它们是求助还是绝望?幸好前兜还有二十来块钱,够坐车到车心云的学校。在车心云的学校霸占他床铺踏实地睡了一个好觉后,我联系匡文静,说去她那里混半天,再去曲阜。匡文静陪我一个下午。那时候我真切感受到被欺负的感觉,我只是学生,六百块钱数目不小。后来我轻松借用母亲大人对我说过的话,别人没有才偷,不要去诅咒别人,也不要去恨,以后注意些就可以。闭目,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偶尔的刹车声。

我们爬到一座小山丘上,山上有亭子,累了我们在那里休息,匡文静双手抱膝靠在柱子上,不久我换了一个坐姿,借你膝盖一下,我说。我背靠着匡文静的膝盖闭目养神。我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睡着。高中时期我和同桌刘垣辰都喜欢欺负她,路过她身边我会去踩她的鞋,她装模作样使劲掐我的样子——其实不疼。高考后,我在匡文静的住处吃过一次她亲手炒的菜,有腊肉、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我还把她注定吃不完的饭刨了一些到自己碗里。

“我总是这样,一些本不该中断联系的人最后我都大加忽略他们。”我说。

车心云沉默。

比如四年的同桌刘垣辰,我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联系他了,那个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早餐午餐的调皮同位,曾经的体育课我们总是一起最后慢吞吞挪向操场的那两个。

甚至去上厕所,只要我们其中一个说,“去某地”——另一个做短暂的思考,说我想一想,说完我们走出教学楼。我们那会儿的男女卫生间都不在教学楼内,单独一栋小楼,在离教学楼不远的空旷之地。有部分同学拿我们的性取向开玩笑,幸亏我当时正谈恋爱。不过我们下课邀约共赴“某地”的习惯是一大帮男生热衷的结伴之行。我们的高中,车心云等人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后座的几排男生只要有人喊,去某地,有意向的同学自觉并且混乱地加入队列,上下楼梯,过往行人,有无美女,谈话间不忘发挥特长,不知道我们的过往都用何等目光向漂亮的女同学致意,她们像是一阵风。

“我喜欢她的胸。”车心云说。

我也喜欢,不过这并没有妨碍我和匡文静有场难忘的友谊。现在,我们没有再联系。

车心云还没有结婚,他比我决绝,他要送他弟弟读完大学才考虑是否需要成家,这是个漫长的路程。过去,我们一起听李志,一起熬夜,有心事偶尔睡在一起聊到凌晨。陈安妮也结婚几年了,车心云说。她最后一次到你那儿是什么时候?车心云问。是她没来找我的那一天,我说。

那晚,陈安妮在   

“但遗憾并不会因为自己有多聪明或者足够笨而远离自己,哪一种都会有遗憾。”在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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