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爷——啊呸!孟孙子!反革命!死刑犯!臭狗屎!被五花大绑地押上了台,他的胸前挂了一块大牌子,上面横写着“反革命犯孟贡河”名字是用红杠打了个叉,他的背上插了一支亡命牌,上面竖写着“枪决死刑犯孟贡河”,名字上同样是用红色打了个叉。他被剃光了头,远远看去并不象什么反革命分子,倒是更象个和尚。我看他不应该叫孟贡河,倒应该叫孟和尚才对。最可笑的是,他裤裆的扣子没扣,白色的衣角钻了出来,在风中一抖一抖的,似乎想露一手。我忍不住笑了。四下看看,我发现很多人交头接耳,都在看他的裤裆,他们也咧开了嘴,露出了白的黄的黑的烂的牙齿,有的人牙掉了,豁着洞……
我们镇上的中小学生被安排在前面席地而坐。我心里乱哄哄、慌张张的,脸烫得要命,跟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上面在宣读些什么。别的小孩子都伸长了脖子看他。唯独我缩着脖子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因为我怕他看见我会问我要那几本禁书,我已经还不了他了,因为已经被那些该死的耗子咬成碎片了。而且我早就知道他裤裆里藏的是什么玩意了,不光看过,还亲自摸过,我想起那玩意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就和他现的样子差不多,头都是光秃秃的,亮亮的,只不过他现在的头上有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这五官,而那个头上只有一个眼,长在头顶,那个头的头发是长在下面的,在那根棍子的下面,而不是在头顶,而且那种头发是弯弯曲曲的,乱七八糟的,不象我们上面的头发是直的。我不知道那下面的头发需不需要剪掉或剃光,因为我们上面的头发每两个月就要剪一次,而大人们的胡子总是经常刮的。我觉得他好象一直在说什么,因为他的喉头总是一跳一跳的。可是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一双三角眼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我心里有鬼,心想他该不是在寻找我把?就弯下腰,弓着背,把人往下藏,我怕他找到我,因为此时我心里除了做贼心虚以外,还有一种内疚感,我一直觉得他是因为我上一次的揭发而被判死刑的,好象我是一个告密者、一个出卖别人的叛徒似的。有一度我觉得他的目光就停留在我的头顶上,它是那样的灼热和尖锐,我真担心他会大声叫我的名字,让我还书或骂我是奸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来了,不敢抬头看他,我心慌意乱的,感觉喘不过气来。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巡视着会场上的人,并不停地吞着口水,喉头一上一地跳着。他好象很平静和沉着。我虽然一直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但我能感到他的目光仍然象锥子那样锐利,能刺穿我的内心。最后我似乎听到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一种充满失望、绝望和悲愤的叹息。
宣判大会结束后,他是被两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拖上大卡车游街的,是那种车头两个轮子,车厢四个轮子的绿色军车。他身后的死囚亡命牌在风中抖动,好象在挥手向人们告别。他脸色铁青、目光呆滞而疲惫。后面还跟着一辆军车,上面架着机枪,装满了全副武装的军人,以震摄反革命分子确保行刑的安全。总之那架势挺恐怖的。
据说,他在临死前曾传话给陈大伯,希望他的儿子陈民去生吃他的新鲜人脑。但陈大伯坚决地拒绝了。他说:呸!这个老不死的反革命分子!还想腐蚀拉拢工人阶级,毒害革命后代,他想害死我儿子呢!要是我儿子吃了他的反革命脑子,那变成反革命怎么办?那样我们一家都彻底完蛋了!我们才不上他的反革命当呢!我们才不吃他的反革命脑子呢!我们宁愿当傻子也不吃他的反革命毒脑子!反革命的脑子是有毒的,是黑色的,都能毒死一条狗!我头一次听说人脑有黑色的,还有毒,觉得不可思仪,好奇极了,但我也有点不相,脑子怎么会是黑色的呢?有多黑?难道象煤炭一样黑吗?那流淌出来的时候象什么?象石油吗?还是象沥青?或者象墨汁?我想,枪毙反革命犯的时候,我一定要亲自到刑场去看看,看看他们的脑子究竟是黑的还是白的。如果真的是黑色的,那我倒想亲口尝尝黑脑子是什么味道,看看是甜的还是咸的?是酸的还是辣的?是苦的还是臭的?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和我一起玩并经常去孟大爷那看小人书的那些小伙伴们,有几个死活不相信他的脑子会是黑的,更不相信会有毒,他们相互之间甚至还打起了赌,赌一支铅笔或几块糖。
陈民到底没敢吃那个反革命分子的脑子。
事后,我听说为了防止孟贡河这个反革命分子呼喊反革命口号,在宣判大会之前几天,监狱里的看守就把他的声带给割断了,这样他就不能说话了。怪不得他在会场上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完全不象过去在我面前那样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样子。这一手做得干净利落彻底,让他保持沉默、老实上路,而且一路上什么反革命口号也没喊,只有汽车的轰鸣声,车轮后面卷起了漫天的尘土……
执行枪决的刽子手是用爆弹枪决他的,也就是民间说的那种炸子,这种子弹射进脑袋后会自动爆炸,把脑袋炸得稀巴烂,绝对不可能存活。本来一同宣判的还有两个死刑犯,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贪污犯。会还没开完,陈大伯就带着大儿子陈民骑着自行车赶往刑场埋伏起来,准备吃那两个死刑犯的脑子。可是宣判的结果是:反革命分子死刑,立即执行。而另外两名死刑是死缓,也就是说同样是死刑,但缓期两年执行。刑车只押着孟贡河一个人前往刑场执行枪决。陈大伯和陈民白白累了一头大汗,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病人狂吃反革命分子的脑花,一口一口很过瘾的样子,他们却只能空腹空口而归,一口未尝……
那天,我也赶到刑场去看是怎么枪毙反革命分子孟贡河的,我要看看他的脑子到底是不是黑的。在刑车拉着他游街示众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骑着自行车也赶到了刑场偷看。老实说,我当时是觉得很失望的,因为在此之前我脑海里一直在想象《牛虻》临死前的英勇表现,还有共产党员在电影上英勇就义的表现。可孟贡河不是这样的,他早就吓得站不住了,他几乎是被两名荷枪实弹的军人拖上刑场的,还没等他站稳,两名军人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让他跪在地上,然后拨歪他背后的死囚亡命牌,露出他的后脑勺。他脸色煞白、闭目等死。待那两名军人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并且斜身与他的脑袋拉开相当的距离后,另一名戴着口罩的持枪战士在他身后瞄准他的头颅,在监斩人的一声命令下,刽子手抠动了扳机,喯的一声,他应声而倒,身子往前一倾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他没办法不啃泥,因为他的双臂是被麻绳紧紧地绑在背后的。我看到他的头当场就打爆开花了,白花花的脑浆流了出来——事实证明他的脑子不是黑的,而是白的。尔后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蹲下身来,翻看着他的眼子脸和瞳孔,以检查和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亡,并拣起一小节树枝插进他的脑腔中搅动了几下,搅得白白的脑浆直往外涌,变成了红辣椒油拌的豆腐脑蛋花汤。在确认死刑犯确实死亡了之后,那人招招手,让一名摄影师前来从不同角度拍照片……尔后他们一起上车走了。奇怪的是,他们都用口罩把脸围得严严实实的,认人都认不出来。好象做贼心虚似的。一阵狂风吹来,天空竟飘起了雪花!当时,在刑场的外围,埋伏了许多子弹上膛、严阵以待的解放军战士,怕有反革命的同党劫法场,一旦有人闹法场,他们就会将来犯者就地正法,格杀勿论。不过,根本就没有人去劫法场,只有一些等候着生吃人脑的傻子、白痴、疯子、羊癫疯病人,待行刑人员一撤走,他们便从四面八方冲过去,抢食生吃新鲜的人脑的宴……
那几天,大街小巷都张贴了许多白色的布告,上面打了一个很大的勾,就象我们作业写对了老师打的勾,只是放大了几百倍而已。我揭下来一张,一直保留到了今天,现抄录如下:
布告
反革命份子孟贡河,一九一一年出生于广东省中山市,原是资本家,一九五五年被划为右派下放劳动改造,但该犯不思悔改,反而顽固坚持其反动思想和反动立场,变本加历地向党和无产阶级猖狂反扑,公开或秘密宣扬姿产阶级的世界观,企图推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真是狼子野心!罪大恶极!不仅如此,该犯还流氓成性、道德败坏、品质恶劣、勾引、诱惑青少年追求、想往和亨受资产阶级腐朽烂的生活方式,鸡奸,同性淫乱,更恶劣的是,他居然专门以吸食青少年男性的精液为乐,企图养精蓄锐,补脑健身,从而达到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的目的,真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憤!现判处孟贡河死刑,立即执行。并剥夺其政治权利终身。
当前,阶级斗争日趋尖锐复杂,无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日益激烈,一小撮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亡我之心不死,伺机反扑,新生的阶级敌人也觊觎革命的胜利果实,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我们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要时刻提高革命警惕和斗争觉悟,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希望广大干部群众密切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积极揭发暗藏的阶级敌人和混在无产阶级队伍里的阶级敌人,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的胜利果实。革命的胜利果实来之不易,我们不可麻痹大意!此布。
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
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祝林副主席永无休止健康长寿!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一九六九年十月一日
落款是一枚鲜红的公章大印,中间是一颗五角星,红圈内是“中国共产党陇海县革命委员会”几个字。
孟贡河被枪毙了之后,有一天下午,陈民坐在家门口,手里捧着一本《毛主席语录》,那时侯叫做红宝书,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着……他的胸前挂着一枚很大的毛主席像章,那是他参加背诵毛主席语录比赛得的奖品,他经常挂着到处炫耀,大家很羡慕。他看见我来了,就招呼我过去,让我看那枚毛主席像章,我谗得要命,问他:我可以摸一下吗?他说:不行,我们要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毛主席像章,用手摸,手汗就会沾在上面,会腐蚀的。我一听就不敢摸了,不过我觉得很奇怪,大人们不是说拒腐蚀永不粘吗?毛主席像章怎么会一摸就腐蚀了呢?就会沾了呢?我问他,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就岔开了话题,他说:你知道吗?古代的时候,对犯上作乱、谋权篡位的乱党要凌迟处死的。我不懂,就问:什么是凌迟处死呢?他说:就是千刀万剐,再剁成肉酱。我没有见过肉酱,我只见过豆酱。就问他:是不是和豆酱一样呢?他说:应该差不多,可能和肉丸子或者饺子馅差不多。他话锋一转,孟贡河是被枪毙的,太便宜他了,要是在古代,非千刀万剐不可。我觉得孟贡河已经够惨了,脑子都被爆开了,还被许多人抢吃了,和千刀万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羊癫疯患者陈民被通知去参加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党员报告会,因为他能熟背毛主席语录,尤其要老三篇。会议结束后,他很得意地给我看了几份会议简报,我留下了其中的一份,内容是这样的:
最高指示
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
林副主席教导我们: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今天,各位革命小将和先进代表欢聚一堂,互相取经。大家高唱革命歌曲,抒发革命情怀,有的代表能把毛主席语录熟练地背颂下来,当作行动的指南,用于指导自己工作、学习和前进的方向。而给人们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解放军代表,他红光满面地向大家介绍了如何割断反革命分子孟贡河的声带,以防止他散布反革命言论或呼喊反革命口号,最后满怀阶级仇恨地把孟贡河枪决于法场,做到了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他说:对待敌人就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毫不留情。与会代表深受鼓舞,无比兴奋,热烈鼓掌,并不断地高呼口号: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敌人不投降就让他们灭亡!坚决镇压反革命!坚决打倒走资派!大家的脸上都漾溢着幸福和喜悦的笑容,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那天枪毙孟贡河的情景,他的确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睛里好象有很多话要说,仿佛是千言万语,但无法诉说,原来传说都是真的!想到这,我又觉得他挺可怜的,死得好惨,好冤枉。我觉得他什么坏事也没干,既没有放火,也没有抢劫,更没有杀人。可为什么要枪毙他呢?就因为他是反革命吗?那么究竟什么是反革命呢?反革命对社会有什么危害呢?对人民有什么危害呢?那么革命是什么呢?听说,孟贡河至死都不认罪,他对审判员说:言论无罪,政治观点无罪,……等等等等。政府说,这种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话太反动啦!必须杀一儆百!决不能让这种反动言论传播。
伴随着那场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雪花和狂风,严酷的冬天直接跨过金色的秋天,毫不客气地一下子就来到了人间,连一点过度也没有,让人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所有的树木就象是剃度的和尚,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剃光了头上所有的青丝(也就是那些树叶),变得光秃秃、干巴巴的了。河面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裤,动作笨拙、举止臃肿地在冰面上打跎镙、拉雪橇,小手和小脸被冻得通红,鼻涕在嘴唇上吸溜,热气在口中喷出,时不时有人摔倒在冰面河床上,粘了一身的白雪,一旁的小伙伴就瞅着他嘻嘻哈哈地笑。有人在耐心地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重,一个人推不动了,几个孩子就围上来一起用力推,最后竟然和孩子们一样高,实在滚不动了,便干脆就地定住堆成了雪人,用两块石头做眼,显得黑白分明;用一截木棍做鼻子,显得笔直挺拔;用一块红砖头做嘴巴,显得有款有型,有模有样,远远看去冷漠而威严、苍白而空洞,远不象夏天的稻草人那么滑稽可爱,更不象冰雕那样晶莹剔透、楚楚动人。堆完了雪人,孩子们又兴致勃勃地打起了雪仗,一把把抓起白雪握成团、捏成球,相互仍投,咂在身上立刻散开,象一朵朵浪花或一颗颗白色的炸弹,溅得满身都是,大家嘻笑着相互追逐、相互进攻,你追我赶,你进我退,乐此不疲,最后之间打腻了,便转移了目标,就象某场政治运动转移了斗争的大方向,大家把目标和矛头指向了雪人,于是一呼百应、一拥而上,纷纷把雪弹砸向了装腔作势的雪人。倾刻间雪人面目全非、土崩瓦解了……
几年之后。
年年底,还是在这个大操场上,一面红旗半死不活地飘扬着。上级领导又把全镇的男女老少全都集中起来,传达中共中央的最新文件。我记得那是一个昏暗的阴沉天气,秋风瑟瑟,让人感到一阵阵凄凉和寒意。几只乌鸦在树枝上缩成一团,好象等待和聆听着历史的判决似的,令人奇怪的是,它们居然一声也不叫。
人们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人们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林彪副主席竟然企图阴谋篡党夺权搞政变!还背着党中央、毛主席搞什么五七一工程纪要!想刺杀谋害伟大领袖毛主席!真是吃了豹子胆啦!阴谋败露后,他携妻带儿仓惶出逃,结果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
这太令人震惊和意外啦!
我们真的想不通!他不是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吗?他不是毛主席最信任的接班人吗?已经是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了,还想怎么样呢?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大脑错乱发神经呢!由此可见,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没有满足的时候,膨胀得太大了就会失控,变成无法无天的怪兽,就会让人利令智昏干傻事,到头来都一样,谁也逃不出这种规律或怪圈。说到底都是为自己,这就叫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只不过有些人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有些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而有些人则善于伪装自己和欺骗别人而已。
在后来的岁月中,陈大伯老两口先后去逝了。不过他们的大儿子陈民和其他几个子女一直生机勃勃的活到了今天,并且有滋有味地活的很滋润。由于他父母在生前从贫困山区给他买了一个又聋又哑又瞎的农村姑娘做老婆,居然马不停蹄地一口气给他生了一大堆小孩。象陈民这种人,大多都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并且他们的后裔也特别地兴旺发达,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沿海沿边、中原腹地,还有古巴、阿尔巴尼亚、捷克斯洛伐克、朝鲜、越南等等国家,就象蝗虫一样扑天盖地、遮云蔽日的……
有时候我在想,一个人也许真的不需要懂得太多、想得太多,哪怕你是个聋子、哑巴、瞎子、白痴、羊癫疯,只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一定会很幸福、很满足、很快乐的。而且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象我们这样的臭知识分子,只能是又穷又酸又气又恼又痛苦,活得很累、很烦、很愤慨,如果搁在文化大革命时代,说不定也早就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然后用炸子打爆脑袋被别人生吃人脑了呢!
我是一个内心很敏感的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作出本能的反应。长久以来,我在夜里一直重复着这样一种梦境,我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由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押上刑车,然后带到一个象靶场一样的地方,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刑场了,我看见四周围满了人群,他们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手里拿着一只只各种各样的大勺,就等着一声枪响,打爆我的脑袋,他们便可以一拥而上,挖食我的脑浆……这时候,我就会猛然惊醒,吓出一身的冷汗,更为奇怪的是,午睡的时候,我也会做这样的梦,真是大白天做白日梦。我觉得好奇怪,怎么会经常做这种离奇古怪的梦呢?这种梦会不会弄假成真再变成现实呢?我担心的是这种恶梦还会持续下去多久呢?难道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
今年的寒流来得比以往早一些,凛冽的北风如同呼呼作响的鞭子一样,不断挥动着、抽打着世间万物,树叶和花朵开始凋零,随风飘落并逐渐枯萎。在霜冻之后,严酷的冬天便提前出门,造访这个多灾多难的华夏神洲了,它用一只只白色的刷子在空中挥洒,把大地粉刷成一片死寂的洁白。人们这才发觉天气好冷啊,但此时你已置身其中无法摆脱,也无处可逃……
严寒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冻伤了我们这些猝不及防的文人们……
中国的传统文人们总是敏感而脆弱的,并且胆怯而自私,除了勾心斗角、相互指责之外,就是不停地发牢骚,然后宽恕自己的错误、谴责别人的不对,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升官发财,比如当个部长、厅长、局长、院长、院士之类的,或者文联美协作协政协之类的主席、委员之类的……就象苍蝇和蚊子一样,一边哼哼叽叽、嗡嗡作响,一边追腥逐臭、吸血抽髓……
二十多年后,我曾经见到过当年切断孟贡河声带的那个军医,他早已经退休,享受高干待遇,保养得很好,一副养尊处优、肥头大耳的嘴脸和模样。我问他对当年做的那种残忍的事情有没有过后悔。他先是睁大了眼睛,用严厉而暗藏杀机的目光盯着我,尔后很坦然地说: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这件事情我没有错,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今后还是这样。
我问他:这样是不是没有人性?
他反问我:什么是人性?人性算个屁!
我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圣君:诗人,画家。
独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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