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和50年,皇宫。
是夜,清冷无寂。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这张网把皇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景象里,这朦胧掩去了多少人面兽心!
一行侍卫架着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女人,朝着冷宫走去。
风继续吹着……那无边无迹的黑夜,就像是一张血口大张的嘴,吞噬着整个大地,淹没了所有的光明。
突然空中传出一抹狠戾的撕吼,划破了冗长的夜空。
“慕容风,你丧尽天良,你不得好死!放开,放开我!”冷宫里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声,声嘶力竭,凄厉回肠!
没人回应她……进了冷宫大门,侍卫把女人直接扔了进去!手上的铁链子撞到墙壁发出冗长的回音!
“慕容风,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你畜生不如啊!”女人吼着,眼睛红肿干涩,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披头散发靠在墙壁上,手腕戴着枷锁,脚——那双脚套了一双铁鞋,血泡从铁鞋口层层冒出,发丝上沾着血,凌乱的盖在脸上,看不清她的样子,然而那双被岁月浸染的眸子满满写的都是:仇恨!
她是江南人尽皆知的才貌双全的女子——郁轻璃!慕容风爱上她时,他还是被废的太子!南下散心,偶遇她。后来她嫁给他,为他出生入死,为她甘脑涂地,为她舍弃前程万里,结果!在她助得到天下之后,便废了她的后位,打她进入冷宫!在冷宫里度过了十五年!她心如死灰,对慕容风也早已没了念想!
可谁知,突然有一天进来一个妃子,对她冷嘲热讽,令下人对她拳打脚踢,她出于自卫,出手打了那妃子的婢女一掌,同时踢了她一下!冷宫十五年,她早已骨质松软,劲道可想而知!
可下场是——那妃子回去露出一丝不高兴,结果慕容风——
竟废了她的双手双脚,毁了她的容貌!了
这一刻,她仇恨涛天!只恨,只恨无法行动无法割去他的人头!
爬在地上朝前爬去,可沉重的身体竟挪一步都是妄想!
“啊……!”她突然仰头尖叫,闻者心颤。发丝从两侧分开,终于露出了那张脸……
冷宫的幽幽灯光投射过来,照在她的脸上,只觉恐怖害怕!
那脸……还在滋滋冒着血,有些地方在鼓着血泡,整张脸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触目惊心!
“慕容风慕容风……”她念着,从声带里震出来,低沉凄厉!眸光似剑,直直射向宫外!她要记得他,记住这个名字!就算化成历鬼也绝不放过他!
有人走进来,步履很轻,很是小心翼翼。
郁轻璃猛地抬头,仇恨哀凄的目光射去!
那婢女吓了一跳,脸色一白,猛地后退几步,不满的骂起来:“你要吓死人啊,你还是低着头吧,真难看。哎,真可惜了你之前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被毁成这个样子!皇宫大院就是深啊……”最后一句婢女不敢大声,只敢小声嘀咕。
郁轻璃张开嘴,脸上的血丝划过唇角,满脸是血只看得见仇恨的眼睛,那幅样子已够骇人心魄!
婢女双腿一颤,摆着手躲到了柱子后面。
“真倒霉……竟然伺候你……”婢女道。
“我要见慕容风,我要杀了他!”郁轻璃吼着,说话间血丝划到了嘴里,搅着舌头在唇边吞吞吐吐,那样的残忍,是个人都会不忍心去看!
她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要透尽,话刚完整个身子蹙然一倒,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倒下去时有血溅出来……
疼,全身上下都在疼,撕心裂肺的疼,可她似乎又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神经都刻上了一个人名:慕容风!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
艰难的爬起来,那双眼睛重新布上了一层希望与哀求:“女儿,我要见女儿,求求你,帮我传个话好不好?”
曾经,她在苍和说一不二;曾经,她是臣妃奴婢们巴结的对象;曾经,她美名传天下!
如今……如狗一般的爬伏在地上,去请求一个奴才!
婢女听了,讽笑了两声,最后又长长叹一口气:“我在这冷宫里伺候了你两年,我讨厌你但也同情你。莫非你这在冷宫里15年,宫里的一切事宜你都不知道么?你的女儿在你入冷宫第二年,便被处死!”
郁轻璃蹙然一愣,两眼直直瞪着柱子后面的婢女。
“深宫便是如此……一旦被皇上废了,儿女也会跟着受罪。”她是冷宫的丫头,生死和主子一样,下一瞬就有可能是结束生命之时!所以,这婢女也就算开了胆子说话。
“你说什么,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出去!出去!”郁轻璃突然像疯了一样,双掌使劲的拍打着地,铁链子啪啪直响!她爬着朝前挪,竟然挪动了,尽管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凌迟!
怪不得十五年,她的孩子从来都没来看过她,母亲入冷宫,孩子得到特许是可以看望的!她以为她的女儿嫌弃她的身份,嫌弃她有一个被宫臣可以随时辱骂的母亲。
却不想,却不想……
“女儿……女儿……孩子!”眼睛刹那间如雨而下!
进冷宫的那一年,她的女儿尚在襁褓中,隔年也才一岁的年纪!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她竟不知女儿的下场!她还撑过了十五年的磨人时光,为的就是等到女儿风光嫁人时,她能看她一眼!
结果呢?
慕容风,你好狠,好狠呐!
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郁轻璃双目通红,印着满脸的血,更是让人心惊肉跳!她爬到了门口,血就在她的身后,蜿蜒曲长!
月色清凉,风吹起了树枝沙沙而响,如刀剑相碰的声音。吹起了满屋的血腥,吹起了她的乌发,那张脸印在月色下,有如鬼魅!
“啊!”婢女听到铁链子声,方才回头,一回头就看到了爬在门边的郁轻璃,那满脸泪水和血混合的液体,看到了睁到极致的双眸,有那么刹那,感觉她的眼珠子都要滚出来!
她一下子尖叫起来,脸色吓得惨白惨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不,你不要过来……好吓人……”婢女挪着膝盖朝外挪,一边惊恐的道。在感觉自己可以站起来时,她撒腿就跑!
夜洒下来的光,像极了冬日的冰条,冰冷的,毫无人情的。
夜,默默的看着一个狼狈不成人形的女人,从门口爬到了院子里。月色下,她身上的血铺成了一条血路,弯弯长长。
突然——
“啊!慕容风,我咒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撕裂的吼声,响彻天迹!
女人再没睁开眼睛,铺垫在地上,风一吹,麻棉衣服散开,露出她的骨瘦如柴。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里面还有浓浓的不甘,还有涛天的恨意,还有冷冽的杀意,鼻间却已没了呼吸。
风停了,树叶也停止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似乎在祭奠这亡去不甘的灵魂……
——————
江南三月,繁华盛开,风景如画,不在天堂胜似天堂。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洛阳城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春去秋来,一年一度的斗文大赛又开始了。
文人墨客,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街道上处处飘着一股醇厚的墨香味……
须臾,男男女女都往南街的书香阁跑去。
“郁家的大小姐来啦,快快!”
“真的?才女啊,我得赶快去看!”
“是啊,一人独挑各路墨客,太了不起了!”
“……”
书香阁。
江南才子诗会的地方,每年的这个日子最为热闹,聚集了各路才子佳人。
然而今年却不知怎的,让天下男子挤破头都想一睹芳容的郁轻璃,今日却在对方出一道对子时,当场昏迷!
郁轻璃醒来时已是她昏迷了两个时辰之后,此时,已近黄昏。
黄昏的光线从格窗子里透射进来,照在她灵动的眸子上,只觉如秋水艳艳,万紫千红。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出尘如仙,恍若仙子下凡。
众人看得呆了,傻了……眼睛都忘了转了,视线不知怎么移了。
“小姐,呜呜……你可算是醒了!”旁边有如负释重的声音……
郁轻璃一回头就看到了身边的小丫头,眼眶里尽是泪水!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老夫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书香阁老板立即前来,他也松了一大口气,这人要是在他这地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算完啦!
郁轻璃看着他,这张脸——这不是那老板么?嫁到皇宫之前,她年年来此,自然熟识。
再看前面的人,好多都是一起做过诗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慕容风害死了么?手脚全废,面容全毁,她死了啊!
莫非,莫非……
她这样想着,心里突然伸起一股冷意!
重生,重生!
天!
她不敢置信!重生到自己的前世!这一年,她16岁。
“郁小姐,既然你醒了,那么请接我的对子吧,我这对子是:持三字帖,见一品官,儒生妄敢称兄弟,你听清了?”一名穿着灰衫的青年男子手持红扇,前来问话,那眼睛似乎早已迫不及待的等她的下联。
不止他,所有人都在等。和天下闻名的才女郁轻璃对诗,似乎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此时郁轻璃的脑子里转的飞快,重生,重生!又让她活了!太好了!
想起前世,那种如海浪翻滚的怒意贯穿了她的全身!这一刻,她全身的筋脉都有一种干劲!都有一种嗜人的狠劲!
“小姐……”侍女梅红有些不满,她家小姐才醒来,心底有些心疼。
郁轻璃摆了摆手,看着那对灰衫男子,眉目间潋滟光芒:“公子听好了,我的下联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布衣亦可傲王侯!”
刹时,整个现场静悄悄的!
情不自禁的看向这名青衫女子,发丝如墨,一泄而下,粉面桃腮,薄施铅华。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高挑的身材如同悬崖边上的青莲,傲世而立,灼灼其华!这种气质太耀眼,太过锋芒!
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这诗。
布衣亦可傲王侯,好大的口气,好狂的语气!
“我……甘拜下风,郁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灰衫男子脸色变了变,虽有失面子,却又打从心眼里佩服。
“我来!江某早想和姑娘过几招。”又来一男子,大有不信邪的气势!
“请!”郁轻璃道。
“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叠字联,众人屏息看向郁轻璃!
郁轻璃停顿了一秒,开口:“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好!”众人拍手叫手。
郁轻璃抿唇,浅笑。
侍女梅红得瑟的一摆头,似在说:看,这是我家的小姐!
————
华灯初上。
漆黑不见五指,郁轻璃仰头看向无边的夜色,眸光渐变!
她死的那一晚,似乎还有些月光呢,清凉清凉的。
少倾,她方才强迫自己恢复异样,她要慢慢来,慢慢的……让害她的人,都生不如死!
“小姐,你太厉害了!梅红真崇拜你!”梅红看着自家小姐,双眼冒着红心。
郁轻璃这时侧头看着她,一张清秀寡淡的脸,笑起来时右侧唇角一个小小的梨窝。想起了前世里的很多事情,许多许多……而梅红却在这些事里占据着很得要的地位。
她想起了前世里,她在冷宫里时进来的那一个妃子,笑时右边脸颊也有一个梨窝。
“梅红,你今年多大了?”
“小姐,奴婢和你同龄啊,您忘了么?”梅红眨着眼,撒娇式的问。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样的表情,纯真到让任何人都相信她善良的表情………却教了一个小肚鸡肠刁钻刻薄的女儿,最后和慕容风一起送她到了地狱!
心里刹时恨起来——梅红,你若真是这样纯真,你教出来的女儿何以是这个样子。
“小姐,怎么了?”梅红察觉到了郁轻璃眼里的失望与痛心,很是好奇。
“我们回俯。”郁轻璃当下再不说什么,转身就走。
“对,我们快回俯早日休息。明日就是夫人的寿辰,我们要准备寿礼,补充体力!”
郁轻璃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
“你说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明天明天就是母亲的寿礼?”
“是啊,小姐……怎么了?”
郁轻璃听完,撒腿就跑!16岁的这一年,母亲寿辰,母亲死时就是在寿辰的前一晚,被人谋害至死!
不,不要这样!她一定要保住母亲!
她要赶回去!
她心急如焚,青衫在空中撩摆,她一定要赶在贼人动手间到达!
梅红一脸的诧异,却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一进家门,郁轻璃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凝重,肃穆。
晚了,还是来晚了……
母亲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双脸卡白,没有一丝血色!
“璃儿啊,你母亲她……啊……”周氏珠月嚎啕大哭,看到郁轻璃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扯住她的衣袖哭个不停!
母亲,娘……还是没有赶上,还是没有,心里如刀在割!
她爬在母亲的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手已呈僵硬的状态。这一刻,她的世界崩然倒塌!
前世里,丈夫毒害她,侍女的女儿连她进了冷宫都不放过,亲生女儿在入冷宫第二年便被毒死……方才重生,母亲却又被毒害!
为什么……为什么……
眼睛疼,喉咙干痒,泪,一滴都流不出!
好像有血从心脏上一滴一滴的往出淌……痛不欲生。
“娘,璃儿会为你报仇的,一定会的。”她喃喃低语,坚定十足!
啪啪!
连着两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被打懵了。
周氏那尖锐的声音吼来:“你这个畜生,你母亲生你养你,你名满天下!这时你就忘了母亲了,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不哭?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
是啊,她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哭不出来?
郁轻璃抬眸怔怔的看着周氏,那略显老态的脸上,尽是愤怒和泪水!
愤怒?她有什么好怒的?
——————
这一年的秋似乎来得特别早,不过八月末,已然是深凉。
院子里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乎在感叹人事多变。
郁俯此刻正沐浴在一片悲切的气氛里。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偶有几个丫头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抽泣声此起彼伏。
郁轻璃一身青衣,双手自然垂立,全身似乎早忆没了力气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通红通红,那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有沉痛,有心寒,有对这世界的绝望!
她就这么看着周氏,眨也不眨。
周氏那张脸上尽是泪,她痛心,她无奈。
稍倾,倾身抱住郁轻璃:“孩子……你母亲她死得惨啊……”
是的,死得惨!
郁轻璃知道!
“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呢?”郁轻璃清冷的声音从周氏的怀里传出来,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周氏一愣,包括梅红也是!
“你说……”
郁轻璃推开了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周氏周珠月,我母亲的贴身侍女,因长相貌美被我父亲纳为妾,面上善良仁慈,永远都是一幅假好人的脸。可我母亲……真的不是你害死的么?还有……我早上出门时,你又给我吃了什么?否则我在书阁里怎么会昏迷长时不醒?为的不就是拖延你的时间么?周珠月!”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在喉咙口里迸出来的恨意!
这一刻,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极深极深的恨意!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周氏的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我给你吃了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郁轻璃别开眼来,并不想与她多周旋,利声道:“来人!”
“是!”从外面进来四五个园丁。
“把周氏关到柴房,明日父亲从京城回来,我会到周氏的罪行一条一例的说清楚!我要让我父亲看看他最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的印象里,周氏一直是活菩萨的化身,怎么会?
“郁轻璃,你可真是真是……”周氏气得脸都白了,看着郁轻璃像是在看白眼狼一样。
郁轻璃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摆明了她说什么都不会听!
“好!来把我抓到柴房,不用老爷回来……你自然会明白,事情是不是我做的!”周氏是善良的,但也是高傲的,扬着头自己走进了柴房。
下人们不敢议论,却用那种责怪的眼神看着大小姐……好像在说她,怎么是非不分呢?
但毕竟是下人,纵有诽议也只能埋在肚子里!
“你们都下去!”郁轻璃道,双手负于身后,从骨子里发出一种沉服!老爷不在,夫人为大。如今夫人不在,自然是大小姐一言九鼎!
人都走了,顿觉清凉。
风从纱幔中飘进来,很轻,却如刀!刀刀刮着她的皮肤,她渐渐没了力气,渐渐跌下来靠着床……手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略微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那种力道像是手里有东西,要把手里的东西捏成末一样的狠劲!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都是依照母亲的习惯摆设的。对这里记忆犹新,再重生,再看到,竟恍如隔世!
她慢慢的低下了头……眸子慢慢的闭上,青丝滑落,此刻的她看来是如此的颓废。
良久良久……
她缓缓抬头,眼皮一点点的睁大,如江南水墨画勾出来的秋眸,双眼皮层层覆盖,线条流畅,黑白分明!
此刻,就像是秋雨打磨后的宝石,锋芒,清冽!
“娘,我会为你报仇!为死付出的我们,报仇雪恨!”说着用力掰开母亲的手,里面有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凶手竟然指向了……
——————
又是一个悲戚的夜晚,整个郁俯都沉侵在一股诡异的气氛里。
伤心的伤心,难过的难过,愤愤不平的依然在心里埋怨大小姐,看笑话的各自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郁轻璃的母亲江氏没有入棺,等明日郁大人回俯。
郁轻璃坐在母亲的床前一整夜,头埋在膝盖之中,纤细的身子在冥色里如一只失血的燕尾蝶,似乎只要轻轻一阵风就能让她灰飞烟灭。她的前世今生,好像都没那么顺呢。
卷长的睫毛如一谭死水静止不动,看着某一地早已定格。黝黑的瞳孔里埋葬了她的青春,她的喜怒哀乐。
痛苦一会儿吧,放纵一会儿吧,今晚……就今天一晚。
夜色无边,如一个凶猛的狼,张开血喷大口,吞灭着天地的仅层的亮点。
树影婆裟,清风无痕。
如此一夜。
翌日。
坐在镜子前,梅红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髻,头上绑了一根素白的绸缎,一袭素衣,看起来干净利落。一夜未睡的她,眼神红肿,精神不济,看起来煞是狼狈。
“小姐,方才来报说老爷响午就要到家了,他要看你这样定会心疼的。”梅红皱着眉。
郁轻璃抬眸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那悲鸣的样子,发丝已在梅红的巧手上连一根乱发都看不到,然而依然梳不心她脸上的狼狈。眼神红肿,小脸卡白。
心疼?
她的父亲会心疼她?
她在心里冷笑着!
叹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再看向镜子里,方才那个狼狈的郁轻璃已经恢复了大半,眼晴虽然依然红肿,但却有了斗志,有了精气神!
她回来了!
天踏下来,她不会允许自己颓废!
她还有很多丈在打,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为自己而活,活得风声水起。
“小姐……”梅红见到小姐这样的转变,一时间傻眼,怔怔的看着她。
“通知下去,准备迎接老爷回俯。”郁轻璃沉声道,眉宇间耀眼十足。
“是。”梅红忙跑了出去,心里头总觉得小姐有些奇怪……小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温润如玉,知书达底,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一回怎么气势强了许多呢。
郁俯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因为老爷回来了。
若是看到大夫人死了,而且大小姐把老爷最宠爱且是唯一一个小妾给关了起来,这又不知老爷会怎么处理,指不定全俯的人都要遭殃。
晌午。
郁轻璃对梅红道,“你去外面准备迎接一下老爷,我稍后就来。若是我父亲问起来,你就说我过份悲痛,身体有恙。”
“好的。”梅红有些错愕,老爷三年未归,小姐又是老爷唯一的孩子,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不去迎接。但她是一个下人,照命令行事。
梅红走了,郁轻璃冷笑两声,脱掉全身,把里衣扔到水里全部打湿,然后穿在身上,外面又罩了外衫,再套上簿纱。这样反复几层,外面的衣服也不会被浸湿。
凉,非常凉。本是深秋,秋风涩涩,这样一来,不到一会儿时间郁轻璃已被冻发抖,脸色更是难看。
——————
半个时辰后。
郁轻璃里面的衣服已然被她暖热,不那么凉,却也是极其难受。
她独自忍受着,后院已经空无人一人,前院却是热闹非常。
她孤身去了母亲的房间,母亲还孤身一人躺在那儿,脸有些发黑,全身发硬。郁轻璃见了心里狠狠的抽痛着,她的母亲……为这个郁俯鞠躬尽猝,结果却死于非命,被人下毒害死。
她必然会揪出那个凶手!就在今天!就在稍后!
她跪倒在床前,眸光一片清冽,有股浓浓的狠劲,“娘,看着……看着女儿是怎么为你报仇,是怎么让她为你陪葬!”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隐隐还能听到下人的抽泣。
郁轻璃狠狠的蔑笑着。
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空气里似乎传来一阵尘土味。
“怎么回事?”郁正砂的声音,简练,肃穆,极具份量。一身深蓝色袍子,许是回乡低调所至,衣服样式很简单,面料却很华丽,郁正砂永远都会体现出他的不可侵犯的位置,从一个简单的衣袍就能看得出来。
郁轻璃从床前缓缓抬起头来,眼晴里布满血丝,整张脸像是大病未愈时的苍白与弱不禁风。
“死了。”她淡淡的一句,声音低沉而痛苦。
郁正砂一怔……这样哀莫大于心死的腔调,让他让他……很是不满。似乎带着责备和不可原谅,似乎都在针对他。
他皱了一下眉,“起来!我郁家的孩子哪怕是天踏下来都不准有这种神态,哪个人不会死。就算哪一天,我死了你也不准哭,不准跪!”
这就是郁正砂!
一个思想极端,极度清高的男人!
郁轻璃心里有丝震动,前世里……郁正砂这样教导她,她如何听不进去?满脑子的孺子思想,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若是那时听了父亲的话,管好自己的膝盖,那么她何以被慕容风害得体无完肤!
她慢慢的站起来,素衣拖地,弱不禁风的身子涩涩发抖,好像随时都会昏撅一样。
梅红拿过一件披风,想为她披上……
“下去!纵是不跪,痛,难过也是她该承受的!”郁正砂利声制止,双手背负在身后,气势如虹。那双被岁月侵洗的双眸布满了皱纹,却依然凌利无比!
梅红吓得一哆嗦,赶紧退离。
郁轻璃没吭声,背挺得笔直,长发一泄而下,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整个人似乱世零花,弱不禁风,却也不畏强风。
郁正砂移到了她的面前,沉声问道:“怎么死的?”
“被周氏下毒害死。”郁轻璃回,没有一丝犹豫。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打到了郁轻璃的脸上,同时郁正砂隐忍怒气的声音传来!
“我何时教过你睁眼说瞎话?何时教过你没有证据就冤枉人?”郁正砂是严厉强势的父亲,同时也是自私的。自小教郁轻璃琴棋书画,教她如何在乱世生存,教她如何下海经商。
只可惜前世的郁轻璃一心只有慕容风。
郁轻璃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郁正砂的眼晴,两人的眉宇间都有一股神似的傲劲儿。
“你是心疼了?因为我惩罚了你宠爱的小妾!”
——————
郁轻璃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立刻皮一绷!大夫人尸骨未寒,并且还未入棺,两人就打算这样在逝人前争吵起来?
却没一个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少倾。
只听郁正砂一声冷呵,“来人,把周氏带上来。”
两个下人赶紧跑了出去,出门时才敢呼吸。
郁正砂道:“当着你母亲的面,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以及给你刚才的话好好一个交待!别让你母亲死不瞑目!”郁正砂冷眸看她一眼,走前到床边,锐利的视线已把江氏全身都扫视了一遍。看到她黑的脸时,瞳孔一缩,最后闭上了眼晴,似是默哀,后又给她盖上了簿被,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这一瞬,似乎能从郁正砂的身上感受到沉重的哀伤……然而当他起身时,那个强势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又回来了!
“郁大人请节哀,郁大小姐也请节哀。人嘛,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早死晚死都一样。”突然一道痞气的声音传来,不严谨,不庄重,有些吊儿朗当。
这样的话对死者是相当不尊敬,甚至是亵渎!
搁在郁家这样的大家,绝对会乱棍打死!
郁轻璃眼皮子轻轻一抬,并未动。
郁正砂却是缓了缓身上的戾气,“王爷说得对,人总有一死。王爷不远千里随臣一起到江南来,却不想一进门就碰到此事,恕老臣……”
“停。生死病死此乃不可抗力,谁都不想。郁大人尽管处理好自己的家事,可以当本王不存在。”
“谢王爷。”
此时,有下人前来对着郁正砂说了句什么,郁正砂脸色一变,向男子请安告退,转身出门。
那男子唇色一勾,潇洒的摆摆手。
他墨色的眸子朝着郁轻璃纤细的背影扫了去,一双眸子充满了兴味。
须夷,他敛了敛不正经的神色,上前朝着死者鞠躬,三鞠躬。一个王爷对臣子的家属做了这样的动作,实属有幸,家属便该磕头感谢,谁能担得起堂堂王爷行如此大的礼。
下人见此,扑通一声纷纷跪拜,头抵到地上,没有王爷吩咐绝不敢起身。
此屋最淡定的怕就是郁轻璃以及那男子的贴知侍卫了……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
礼罢,男子侧头又看向郁轻璃,走近她,弯腰,视线与她平齐,伸出一个手指头勾着她胸前的乌发,黑亮的眼晴里尽是璀璨的星光,他又恢复了那个吊儿朗当的样子。
“你说……本王这样是不是有点失礼?”他微微勾唇,邪肆一笑。
侍卫清九早已见怪不怪,他家王爷就是这么不正形,随时随地都想勾搭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子。不过他对于王爷的表现也算满意了,起码他也知道自己失礼了。以前他可从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手拿开!”郁轻璃没有阻止他的猛浪,却是冷声道!
男子一听,眸光瞬间亮了起来,须臾,眸子里划过满满的笑意,如是万紫千红。
他身子朝前送去,直到离她的脸只有一分公的距离,戏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本王最喜欢驯马了,越烈本王就会越有征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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